第五十五章 出头鸟
  骆明诗闻言又复望向窗外,只见大夫人园中的草木已绿了个大半,不像她园中的那些,现在才冒了个嫩芽。这才说道:“早些去也好,早些成长起来,以后便会长得更茁壮,以免等候错过了良机,反倒后悔不及。”
  大夫人也随着骆明诗往窗外看去,这才有几分明白骆明诗在指的什么,但她也不由得说道:“早开的花儿谢的也早,木秀于林强风必先摧之,这也是你之前这么认为的。”
  “不,我之前只是心疼他年纪小罢了。”顿了顿,又道:“我也知他不是那一现的昙花,也不是那不知分寸的出头鸟,他是我弟弟,也请母亲放心。”
  大夫人听罢,也是叹息道:“你也莫这般求我,凡是为明焱好的,我又怎么会去阻拦?”毕竟骆府也就这根独苗了。
  “母亲不阻拦是母亲的仁义,女儿却是怎的也要感激的。”
  大夫人终了还是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吧,我会与你父亲说这个事的。”顿了顿又道,“不过,明焱那边可知晓?”
  骆明诗忽而想到,姐弟两相拥着互相偎依取暖的那个晚上,不论她交代什么说什么,那个弟弟都只是乖巧的应着,点点头。
  末了却是突然抬起头,眼睛亮亮的仿佛在发光:“姐姐,我想去明华,姐姐送我去明华吧。”那双清澈晶亮的眸子里似乎也蕴藏起了她看不懂的光。
  “那么你会很辛苦,会一年才回得一次家,会每天都起早贪黑,若你哪天睡迟了便会被夫子罚去挑三大缸水。”
  “吃的都是馊了的馒头。”
  “住的地方也可能会漏水。”
  “每天还有蚊虫来咬你。”
  “没有完成课业就会被在脸上画乌龟。”
  “你不是怕痒吗,那里的夫子最喜欢挠人脚心。”
  “还有,你不是最怕鬼怪吗?那里最多的东西便是这些了。”
  除了一句话是真的之外,后边的都是骆明诗编出来吓唬骆明焱的,可是不论骆明诗说什么,骆明焱都很坚持,脸上虽然也会随着骆明诗瞎扯出来的露出烦闷之色,但眼神的那抹光至始至终都未熄灭。
  从始至终都只听见他在说:“姐姐,我不怕的。”
  只是就这么简单的几个字,骆明诗眼睛已经有些湿润。
  此时想起来,骆明诗却是不自觉的在脸上扬起了微笑,对大夫人说道:“明焱也是知道的,他说想去。”
  见到大夫人没有别的事情要交代的了,骆明诗这才又道了声安,这才离开了。
  待骆明诗离开后,大夫人这才静坐了一会儿,复又看向之前两人的残局,不想却为之一愣。
  执起一枚黑子往之前骆明诗欲要下子的地方一搁,仅这一子,棋局已破。原本似乎还连成片的白子,此刻却被看似分散的黑子全部打散,这一局,显然是骆明诗赢了。
  菊香不懂棋,见了大夫人对棋局哀叹,也不由得问道:“夫人怎么了?可是这棋局有问题?”
  大夫人摇了摇头,这才又吐出一口气,撑着桌子边缘这才站起来,颇有些显得疲惫的老态,只听大夫人摇着头道:“老了,是真的老了。”
  骆安时终是答应了骆明诗的要求,在众人的见证下,骆府的三姨娘李氏,如今的骆安时的平妻,就要在灵堂门口的空地上火化。
  下人递过来火把,骆安时接了过来,却仍未动,只是偏过头又朝骆明诗望过去,“可还要再去看一眼?”
  骆明诗只是摇头,看了又如何,就是一直看着,看上一整夜,娘亲不还是没有醒过来吗?
  骆安时叹息,走上前火把一抛,待再落下,眼前只有熊熊燃烧的烈火。
  生前的欢喜悲愁,纠葛爱恨都随着这一把火被少了个干干净净,若不是还有骨灰留下,骆明诗真的经不住开始怀疑起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过。
  骨灰仍被放在灵堂里,因着骆安时说还要安排骆明诗启程去江南的事。
  原本骆安时也提出要陪骆明诗一起去江南,骆明诗想了想便拒绝了,先不说骆安时这想法只是一时激动心血来潮,再说,骆安时是朝廷的重臣,又以哪种理由来向圣上告假?
  后来骆安时也只是说会帮骆明诗打理好此次要去江南的事情,并未再提要陪骆明诗去江南的话。
  当骆明焱来到宁静居找骆明诗时,骆明诗正在浇花,望春在一旁候着,还有个男人在不远处的树上挂着。骆明焱的小脸在见到挂在树上的凤皓轩之后便皱了起来。
  骆明焱心里是极不爽的,整日里跟在姐姐身边,姐姐的名声都被他毁了怎么办,父亲母亲都碍于这人是恩人不好直接明说,但他却并不这么认为,事情绝对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走上前便道:“姐姐,这个人什么时候走?”
  说罢,手直直的指向树上的凤皓轩。按理来说,骆明焱此时的动作是有些无礼的,若是旁人骆明诗绝对会斥责几句,只是那人是凤皓轩。
  骆明诗懒懒的抬眼,见着骆明焱指的方向,便知晓他说的是谁,却懒得朝那边看一眼,只道:“我这边除了我跟望春,探秋,落冬,便再没有旁人,你莫不是看错了?”
  树上的凤皓轩险些被这两姐弟气得掉下来。
  什么意思?说他不是人?
  骆明焱一见自家姐姐这般反应哪还有不知道,这便是直接将那惹人厌的人给直接忽视了。心里这才满意了些许,道:“姐姐,父亲答应了我去明华的事情了,我们可即日启程。”
  骆明诗浇花的手一顿,转过身来望向自家弟弟,已是韶年,个头与自己也相差不了多少,此刻听闻骆明焱就要去那明华,她与弟弟可能几年都不能见到面,一想至此……
  骆明诗咳了咳清了清嗓子,这才说道:“挺好。”
  骆明焱又道,“姐姐给我取一字可好?钱夫子说去学院之后与同窗都是互称表字的。”
  骆明诗皱眉,“父亲不肯为你取字不成?”
  骆明焱怕姐姐误会了赶紧道:“父亲本是要为我取字的,我说想自己取,父亲便答应了。”
  骆明诗听罢才放下心来,仔细思量了一二,这才笑道:“凌恒山其若陋兮。便取表字凌恒可好?”
  骆明焱笑眯眯的说好,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字,感觉很是奇妙,并未仔细品味其中深意。
  倒是树上的凤皓轩听了眼睛一亮:“凌恒山其若陋兮?意境唯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可比拟,这等魄力和霸气,这个女子,”凤皓轩不由得又投望去一眼,“心中必有丘壑罢。”
  凤皓轩这里感叹连连,那头骆明诗和骆明焱互相眨了眨眼睛,都分别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可明说的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