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在罗晔心里,妻子是一个很柔弱美好的女子,也是他的心头宝,哪里容得他人来说三道四的?如此一想,心里不免有些恼怒。
  “你别胡思乱想,你应知我从不在意这事情,又非我不能生,而是你生阿菀时伤了身子,我不乐意自己的妻子再怀胎伤身有何错?”罗晔搂住她的肩膀,用唇碰了碰她被泪水打湿的脸蛋,“别哭了,你一哭我就难受。”
  康仪长公主含泪点头,哽咽道:“能嫁得你,是我半辈子修来的福气……”
  “你是公主,我能娶你才是半辈子修来的福气,不然凭你的才情,嫁何人不得?”罗晔笑着说,“别再伤怀了,过继的事情,咱们先看着罢,若是你高兴,咱们就去挑一个孩子过来养,若是你不喜欢,那便作罢。”
  子嗣之事,他从来不强求。
  康仪长公主摇摇头,“我也不是不喜欢过继个孩子,只是夫君你也知道的,阿菀现下还小,又是多病的身子,我实在是无法再分心照顾一个了。你瞧,若是咱们想要过继孩子,自然是要过继那种不晓事的幼儿,这样自小养在身边感情才深,可是若是年纪太小了,现在处理又要照顾阿菀,实在是无法分心。那些已经晓事情的,和亲生父母家人有了感情,若是咱们过继他们,岂不是坏了他们与父母间的人伦?到时候枉作恶人了。”
  罗晔若有所思地点头,“你说得对,我倒是忽略这些了,还是你想得周到。”然后他拍拍她的手,“过继这事情,等阿菀以后大些再说罢,若是到时候阿菀出阁了,咱们觉得寂寞了,再过继一个来养。”
  康仪长公主笑着点头。
  次日,阿菀的烧终于退了,不过因为久病在床,还须得多养养。
  罗晔见女儿今天精神不错,心里也高兴,待陪妻女一起用完早膳后,便回了怀恩伯府。
  正巧他去松鹤堂给老夫人请安时,父母皆在,似乎是在商量着他六弟的婚事。
  这府里除了罗昀和罗晔这两位嫡子外,还有四位庶出的儿子,三个庶出的女儿,前面排行至五的庶子皆已成亲,只余下这六老爷没有成亲,他是老太爷的老来子,虽然是庶出,平时老太爷心情一来了,也是多瞅上两眼的,是以老太爷对他的婚事也上了几分心。
  老夫人虽然偏爱自己的孩子,却也不是什么恶毒嫡母,所以才让得这府中的庶子皆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也给他们娶了媳妇,因着父母皆在,并没有给他们分家罢了。现下这庶出的六子该成亲了,老夫人觉得自己嫡亲的孙子都和他一样大了,没了年轻时的气焰,懒得理会,由着这老头子去折腾罢。
  见着三儿子过来请安,老夫人十分高兴,含笑地道:“今儿怎地有空过来了?是不是菀丫头身子好些了罢?”
  罗晔微笑道:“还是娘亲懂我,阿菀今日确实退烧了,人看着也精神了许多。”
  老夫人听罢,双手合十念了声佛,说道:“可怜见的,这病了大半个月,心里时时地揪着,知她现在好了,我也能放心多了,改明日叫管家去寺里多添些香油钱,让佛祖多保佑她。”
  罗晔见老夫人一副慈母心肠,顿时感动不已。
  待母子闲话几句,老太爷摸着下颌的花白胡须,问道:“你今日过来,是否和公主商量好,已经决定好过继的人选了?”说罢,他微微倾身看着儿子,对三儿子过继之事十分看重。
  听罢,老夫人也期盼地看着儿子。
  其实这过继一事,在当年得知康仪长公主伤了身子不能再生时,怀恩伯夫妻便有了想法,这些年随着阿菀三灾九难地长大,总担心她一个不小心就夭折了,使得爱子要体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老夫人心里也是难受的。老夫人心里既高兴于儿子能尚公主使她面上有光,心里也难受于这公主媳妇不能为儿子多生几个孩子,甚至连个承嗣的孩子也无,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甚至有些怨怪。
  可是,当她知道丈夫起了心思后,她心里也有了自己的打算。
  这府里头的几个儿子,老太爷最是疼爱二老爷,自然是想在二儿子的孩子中抱一个过继到三儿子名下,到时候那就是公主之子,可不是一个伯府庶出老爷的儿子可比的。
  老夫人这些年虽然已经看淡了事情,但是若侵害到她几个孩子的利益,那是一分也不让的,她本是想让长子罗昀的孩子过继,可惜长子那死板的性格并不肯,觉得三弟未开口自己做这种事情有欺兄弟之嫌,死活不应。后来老夫人又闻得丈夫的打算,便将此事告知族里,好搅和了这一趟浑水。
  而现在,确实搅和得不错,老太爷即便现在是怀恩伯,但是在族里的长辈们面前,他也须得退让几分。
  为着一个公主之子的名份,族里头可是争着要送孩子过来过继呢。
  罗晔听罢,脸上便露出了笑容,将和康仪长公主商议的事情告知父母,不外乎是他们现在并不想过继孩子,原因是阿菀年纪小又体弱多病,无法分心照顾其他的孩子,不如等阿菀长大一些再看情况。
  罗昀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不听话不孝顺,毕竟日子是自己过的,父母的话可以听,却不能盲从,这也是他和罗昀不相同的地方。
  老太爷和老夫人看着满脸笑容的儿子,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
  “娘,阿爹若是拒绝了过继个孩子给阿菀作弟弟,会不会教祖父生气,祖母不喜?”阿菀好奇地问公主娘。
  康仪长公主坐在旁边拿梳子给女儿梳头,时不时地为她按摩头皮,算是为她护理头发。
  室内除了母女俩,只留余嬷嬷守着,也没人能听到母女俩的话去。
  “自然是有一点儿,不过算不得什么。”康仪长公主轻柔地梳着女儿的头发,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况且这是你爹自己选择的,他高兴就好,旁人能说什么?你娘我是公主,虽然因他们生养了你爹多尊重几分,却也不必折了身份去迁就。”
  阿菀扭头看了公主娘一眼,突然觉得公主娘真是棒棒哒,几滴眼泪就消除了驸马爹的踌躇,同时也赢得了驸马爹的怜惜。
  康仪长公主虽然思想有些与众不同,但到底还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明白子嗣后代对于男人而言事关重大。或许有些男人是感性的动物,现在他还年轻,可以冲动感性,不计后果,可是当年纪大了呢?回想这些事情时会不会后悔?
  康仪长公主自然是不能让丈夫后悔的,所以她要先消除以后会破坏夫妻感情的障碍,她不能让无子这事情成为丈夫心中的疙瘩,若是要夫妻感情长久,单靠着丈夫自己想通体谅是没有用的。
  她不反对过继个孩子,就算过继的孩子不好,但这里是公主府,她有这个自信能拿捏住他。昨日那一出,不过是要勾起丈夫心中的怜惜,得到一个保证罢了。她相信丈夫的品性,可是不相信男人,先帝——她的父皇便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现下那些人让丈夫过继孩子也没什么,怕只怕丈夫以后看到那个过继的孩子,终究会想到那并不是自己亲生的,心里会产生什么异样的想法,到时候即便他不会在心里怨她呢?然后夫妻感情也会在那种细微的怨怪中产生变异,届时候夫妻感情也就那样了。
  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想罢,康仪长公主又例行一日地开始教导女儿了。
  等罗晔回来后,便见到妻子挨靠在炕上的引枕上,女儿已经窝在她怀里睡得香甜,母女俩的睡脸让他忍不住柔和了眸光。
  在他进来时,康仪长公主便醒了,睁开一双含着薄雾的含情目看他,然后朝他露出一个有些迷糊慵懒的笑容,得到丈夫情难自禁地欺过来的一个温柔的吻。
  罗晔探手将女儿小心地抱了起来,放到炕里头,盖上了小被子后,坐在妻子身边为她揉了下酸软的肩臂,温声细语地和她说起今日回府禀报家中父母关于过继的事情。
  康仪长公主听罢,有些愧疚地道:“若是爹娘生气,我便回去与他们解释罢,横竖是我现在除了阿菀外,实在是无心再照顾个孩子,省得耽搁了那孩子。”
  罗晔摇头,“与你何干?若是我不同意,独你同意有什么办法?你虽然是公主,但是这些年来你的所作所为是一点也挑不出个不是来,你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还不清楚么?放宽心罢,没事的。”
  康仪长公主听罢,又朝丈夫露出一个笑容,这个笑容比之先前的柔软,添了几分艳色。
  罗晔心中一动,又忍不住搂着她吻了下,不过不敢太过深入,只得遗憾地看着睡在里面的女儿,就怕夫妻恩爱到一半,女儿醒来时就尴尬了,少不得会教坏她。
  康仪长公主心细如发,自然发现丈夫的眼神,顿时忍不住失笑。
  等阿菀醒来后,发现她家父母又开始腻歪在一起秀恩爱了,她很淡定地自己爬起身,扯了下驸马爹的衣袖,“阿爹,我口渴。”
  罗晔见女儿醒来,马上又成了二十四孝老爹,忙忙去给女儿端茶倒水了。
  阿菀退烧后又过了两天,便到了三月三。
  三月三是上巳节,京城里的内城河边倒是热闹,可惜这种热闹与阿菀无关,谁让她病才刚好,根本不能出门去凑热闹。让她高兴的是,这天气真的开始回暖了,虽然缠绵病榻近半个多月,可这天气一回暖,她精神也好了许多,心里也高兴。
  孟家姐妹倒是有过来看她,孟妡还特地送了她用荷包装着的兰草,意喻可驱除邪厄,于身体大有裨益,也算是讨个吉兆。
  三月三过后,卫烜亲自带人送来了两只白鹅。
  ☆、第 38 章
  阿菀坐在花厅里,抬头便可以看到外面的院子里,两只大白鹅抬头挺胸,十分威武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步调从容、大模大样,一副在巡视领土的模样,觉得满意了时,便发出“嘎嘎”两声。
  看着这两只白鹅,阿菀嘴角抽搐了下,卫烜还真是送她白鹅了,不用试也能从它们一脸悍气的模样得知,它们一定很凶残。
  阿菀以前虽然没有接触过白鹅,但也从一些图像或书本里知道白鹅这种家禽,小学时语文课本中有一篇“白鹅”的课文,里面说鹅是一种很高傲的动物,这种高傲表现在它的叫声、步态和吃相中。现下阿菀看它们的走路的样子,果然挺高傲的,而且叫声也厉似呵斥,乍听之下颇为刺耳。
  卫烜跑过来先啃了她的脸几下,便将她从炕上抱了下来,然后拉着她出了花厅,走到廊下。
  今天的阳光很明媚,风也很柔和,吹在身上让人觉得一阵舒服惬意,不冷不热刚刚好,连大病初愈的阿菀也被允许可以到外面玩一会儿。
  卫烜牵着阿菀的手走到廊下,拿出一个荷包,从里面掏出两个木哨递给她看。
  “这是干什么?”阿菀奇怪地问道。
  “木哨,让它们听话的东西。”卫烜说着,拿过一个木哨置于嘴边,然后三长两短地吹起来。
  当哨子声响起时,院子里那两只正悠闲地散步的白鹅马上疾跑了过来,随着它们越跑越近,那副凶悍的模样也吓得阿菀旁边的丫鬟们小小地惊呼起来,若不是阿菀还在这里,她们估计要花容失色地跑开了,现下只能双腿打着颤站着,准备随时上前护主。
  出乎意料地是,两只白鹅来到跟前后,便停在那里了,朝着吹哨的卫烜嘎嘎叫着,并没有攻击人的意思。
  “咦,它们不追着人咬的?”青枝奇怪地看着那两只听话的白鹅,不解说道:“奴婢记得小时候邻居家养了几只鹅,可凶悍了,每次有人进他们家院子,那几只鹅若是没有被关起来,一定会追着人咬,只有主人家狠狠地踹它们一脚,它们怕了才不敢咬。”
  其他的丫鬟婆子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是也听说白鹅凶悍伤人的事迹,现下见这两只白鹅听到哨声就奔过来,哨声一停就停下,虽然那鹅脑袋看起来依然很凶残,却没有胡乱咬人,皆有些惊讶。
  听到青枝的声音,那两只白鹅朝她嘎嘎两声,仿佛在鄙视她没见识一样,那斜过来的脑袋,还真是能拉仇恨。
  至少青枝那么爱笑又好脾气的姑娘都有种想朝它们踹两脚的冲动。
  阿菀原本也被两只凶猛地飞奔过来的白鹅给吓了一跳,特别是近到跟前,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两只白鹅的眼神看起来可凶残了,配上那副凶残的脑袋,真是让人亲近不起来。现下见它们竟然不攻击人,便也来了兴趣了。
  “它们被专门训鹅的人训练过了,不会轻易咬人,除非拿哨子的人去指挥它。”说着,卫烜又吹了一声口哨,便指着院子里他带来的一名侍卫道:“去咬他。”
  两只白鹅嘎嘎两声,屁股一翘,便转身去追那侍卫了。
  可怜的侍卫觉得自己为毛恰好站在那里被主子瞧见呢?但是主子想在寿安郡主面前卖弄,他也不能扫了他的兴,只得被两只禽兽追着跑,最后跑到了假山上,谁知道那两只白鹅竟然也凶悍地扇着两对翅膀嘎嘎嘎地踩着假山想蹦去。
  “噗!”
  不仅阿菀被逗笑了,丫鬟们也笑得花枝乱颤,显然都被逗笑了。
  这两只白鹅太逗了。
  卫烜见侍卫苦逼得差不多了,又吹起口哨,这回是两短三长,两只大白鹅便不再追他,又飞奔了过来,眼巴巴地瞅着他。卫烜招手,便见路平手里拎着一个食盒过来,里面是处理好的鹅食,卫烜将之放在地上赏励两只白鹅的听话。
  “怎么样?好玩吧?”卫烜将另一个雕琢得十分精致的木哨给阿菀,“它们被训练过了,听特定的哨声行事,以后你无聊时,你就吹这木哨,无论多远它们都会过来寻你,听你的命令行事。”
  阿菀有些啼笑皆非,这小正太是给她弄了两只解闷的宠物么?将白鹅训练成宠物什么的,这滋味真难形容。她看着手中的木哨,散发着一股特殊的木香,查看了下发现竟然是用沉香木所制,哨子身上还雕了花,置于手中,宛若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阿菀有些爱不释手,也不知道卫烜打哪里寻来的木雕师雕的,而且还这么大手笔地用沉香木来做。
  “你别小瞧它们,它们可不只能解闷,还很能斗呢。”卫烜怎么可能只送两只白鹅给阿菀解闷这么简单,“民间有说法,养鹅等于养狗,它也能看守门户,若是有生客进门,它必定会引吭大叫,其之警觉,不亚于家犬。”
  卫烜又陪着阿菀在院子里玩了会儿两只白鹅,阿菀得承认,好像养鹅挺好玩的。
  正玩着,便听说孟家姐弟过来了。
  孟家姐弟对白鹅并不是挺稀罕,毕竟去庄子里时可以看到,有时候也能见到街上有人斗鹅,但是听说是卫烜专门让人训练的,所以也想知道被训好后的白鹅能成什么模样。等听说卫烜送白鹅过来了,孟妘、孟沣、孟妡姐弟三人都跑过来围观了,孟婼正在家里安心待嫁,对这种事情没兴趣,所以并没有过来。
  “阿菀,白鹅呢,白鹅呢?”孟妡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了。
  “小妹,别太聒噪,小心会被踹下湖的。”带笑的声音调侃,是孟沣。
  很快便见到下人领着孟家姐弟三人过来。
  正是春光明媚之时,三个穿着华衣的少年少女走来,华衣袭人,贵气凛然,比那春光更明媚。
  卫烜微微眯眼看他们,又转头看向阿菀,见她素来平静的眸中已然布满了笑意,啧了一声,倒也没有多做什么,由着他们过来。
  “白鹅在池塘那边,你等着,我叫它们过来。”阿菀说着,拿出一个木哨置于嘴边三长两短地吹了几下,很快便见两只气势汹汹的白鹅从远处飞扑过来。
  孟沣等人见状自是吓了一跳,差点想跑,等发现白鹅在他们跟前停下,伸着脖子看他们,嘎嘎地叫了两声,竟然没有攻击人时,不由觉得好玩,也向阿菀要了木哨去玩。
  这木哨是找技艺精湛的工匠做的,与市面上的不同,里面另有乾坤,声音也不太一样,唯有这木哨的声音才能令这两只白鹅听话。卫烜特地让人做了好几个,主要是怕遇到这种情况,嫌弃旁人的口水,也不乐意有人沾阿菀的东西。
  孟家姐弟见这白鹅被训练得好玩,也拿着木哨边吹边指示它们从这头跑到那头,甚至孟沣这个促狭的,竟然跑到假山上,教白鹅爬山=__=!
  孟妡对两只白鹅简直大爱,从来没有见过训练得这么有灵性的白鹅,心中一欢喜,直接忽略了卫烜大魔王的属性,跑到他那里腆着小脸道:“表哥,你能送我两只么?大白鹅好好玩,我也想养。”
  卫烜原本不想理这蠢姑娘的,不过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特别和蔼地道:“当然可以,不过我让人训练的那批白鹅中,唯有送阿菀的两只最有灵性,其余的野性未消,若是送你的话可能会伤人。”
  “怎么伤人法?”孟妡忐忑了。
  卫烜懒洋洋地道:“其实它们也挺听话的,只要没有人惹它们就行了,便是惹着了,会追着人咬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