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软玉娇香
  “没关系,我现在又不是安原二中的学生了,她要是敢动手,我也敢还手。”周修常说着,稳稳当当地站在原地,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郑大千,浑然不在意一股股人流在自己的周围来回冲击。
  对于周修常而言,他和郑大千是“几十年”没见了,再次见到少年时的少年挚友,心里不免一阵小激动;而对于郑大千而言,他和周修常仅仅是一天没见而已。
  “厉害!”郑大千竖起了大拇指,接着又唉声叹气,“唉,真羡慕你啊,不用做作业了!你昨天是不是去哪儿玩了,也不来找我!”说到最后,郑大千竟埋怨起来。
  周修常笑道:“那你也干一件事出来,不就像我一样退学了?”
  “拉倒吧,我可不敢,我爸能直接把我皮剥下来,然后当画布挂墙上!”
  周修常哑然失笑,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少年们,说话没轻没重。
  郑大千接着说:“我还在想,你爸你妈会怎么收拾你呢?没想到你安然无恙啊。饿死了,去吃大饼。”
  一张炸得金黄的大饼,刷上又甜又咸的豆瓣酱,卷几片熏制好的牛肉,再洒上一些葱花,乃是那个年代学生们念念不忘的美味。周修常身无分文,郑大千便买了两张饼,分给周修常一张。
  郑大千咬了一口大饼,边嚼边说:“退学的滋味咋样?没有我大千陪你,是不是很寂寞?”
  “寂寞的是你吧?要不然我回学校陪你去?”周修常也大口吃饼,这味道真是久违了!
  “哈哈哈……”郑大千以为他是在说笑,根本没当回事,“你是不知道,你现在在全校都红了,不知怎么的,大家都知道了。”
  “那个沈月月后悔了没有?”周修常忽然问。
  “人家后悔什么呀?她可是个精神病,今天又在校服里边穿了公主裙,侯屁股都受不了了,说她活该。”
  “真这么说,她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啊,成天像林黛玉似的,有那么胖的林黛玉吗?哈哈!”
  沈月月是他俩的同班同学,就是因为她,周修常不得不退学。
  周修常继续问道:“那同学们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吗?”
  “废话,那个德性,那个样子,正常人都不会看上她!”郑大千提起来是义愤填膺,但是又马上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但没办法啊,人家姓苏的人在幕后指挥呢!你说你也是的,对人家太冷淡了嘛!”
  周修常想起这个姓苏的女生,她长腿细腰的迷人身材仍然记忆犹新。他狠狠地咬了一口饼,道:“那我要是回到学校呢?同学们会有什么反应?”
  “欢迎啊!谁都知道你啥都没干!”郑大千虽然这么说,但是他是认为周修常根本不可能回去。
  周修常正色道:“大千,我想回到学校。”
  “什么?你回到学校?干什么?找那姓苏的算账?”郑大千困惑不解。
  “不,我的确是因为一个人回去,但不是为了姓苏的。”
  “那是谁?是哪个小女生?”郑大千坏笑道。
  “算是吧。”
  “谁呀?”郑大千来了兴趣。
  周修常却巧妙地岔开话题:“你怎么不问问我能回去吗?等我回去了你不就知道了?”
  郑大千一想有理,道:“那,你能回来吗?”
  “能。不过你得把你家的拍立得相机借我用一下。”
  郑大千一听,眼睛都瞪圆了:“你怎么知道我家有拍立得?我之前告诉过你吗?”
  周修常知道,是因为前世里去过郑大千家睡觉,是以知晓。但他自然不能讲出来,只好说道:“你之前告诉我过啊!忘了?”
  “哦哦。”郑大千觉得似是而非,但也没放心上,点头答应道:“没问题,我爸说拍立得归我玩了。晚上你去我家,我拿给你。”说完,他又挠挠脑袋,“不过,你要拍立得干嘛?”
  “这个嘛……先不说,用完以后我告诉你。”周修常的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当天晚上,周修常来到郑大千家。郑大千拿着拍立得相机,溜出门外。
  “修常,你说真的,你要干什么啊,我也要去。”
  看他跃跃欲试的样子,周修常不忍打消他的积极性,但今晚的行动必须要小心谨慎,对他未来的命运和规划至关重要。郑大千虽然他非常信任,但他的性格并不适合今晚的秘密行动,并且今晚他要去的场合也不适合两个男人一起去。他想了想,决定以进为退,道:“好。”
  “真的?”郑大千一想到和周修常一起去做某件事,就感到兴奋。
  “去跟你爸说一声,今夜下半夜才能回家。”
  “你可拉倒!这不是坑我吗,我爸能把我皮剥下来当成画布挂墙上!”
  “那就没办法了。”
  郑大千果然知难而退。周修常摊摊双手,做出无奈的样子。
  郑大千又纠缠了好一会儿,周修常却始终不说去做什么,他只好悻悻而归。回到家,他觉得今天的周修常很奇怪,整个人神神秘秘的,好像和前几天的周修常不一样了。
  秋夜如水,天朗星稀,孤月高悬,一簇簇枯叶被日渐凌厉的夜风吹落,往往给人萧索幻灭之感。一只流浪猫可怜地叫唤着,仿佛是在这个气温日下的世界里,提醒人们自己的存在。
  南城一条僻静的小街里,一家闪烁着灯光的舞厅门口附近,周修常躲在暗处观察着。尽管秋风萧瑟,但他的身上却热血流动,有一种临战前的紧张和兴奋。八九十年代,全国上下舞厅盛行,刚刚被改革大潮冲击的人们立刻拥抱了各种新鲜刺激的事物,而舞厅在很多上了年纪的人们心中,是释放自己灵魂和欲望的场所。
  周修常斜背着一个黑色小包,里面装着拍立得相机。之所以选择它而不是其他的相机,是因为它完全傻瓜式操作,相片感光度高,可以立即成像。
  周修常几乎没等多长时间,就看到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有意拉开距离似的向舞厅走来。周修常看见这两个人依次进入舞厅,等了几秒,也走了进去。
  舞厅里,彩灯旋转,音乐缠绵。中间的舞池里有数十人成对成双地跳着慢舞。周修常去舞池周边一处比较隐蔽的角落里坐下。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很快,就找到了那两个人抱在一起的身影。
  周修常悄悄地拿出拍立得,把镜头对准舞池。他的拍立得已经经过了伪装,上面包了一层报纸,只在镜头出扣除一个小洞,外人看来只觉的那是一个大纸团。
  周修常拍了两张,效果不甚理想,但勉强能看清。
  一曲终了,舞池里的人们暂时停止动作,等待下一曲播放。就在这时,周修常听见一阵高跟鞋的声音向自己走来,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女子白衣胜雪,长发披肩,一双修长的双腿穿着极薄的丝袜,由于是逆光,暂时看不清面容,但身形苗条高挑,十分性感。
  那女子走到周修常跟前,向他伸出一只纤纤玉手:“下一曲可以陪我吗?”声音婉转清脆。
  这时,周修常已经看清了女子一张清丽秀美的容颜,她约莫二十岁出头年纪,白色长裙束体,时尚简约,宛如仙子一般。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接过了那只柔若无骨的玉手。
  萨克斯舞曲响起,曲调幽怨。舞池里,周修常和那女子贴在一起,他一只手扶住女子婀娜的纤腰,闻到女子身上散发出怡人的香味,娇躯柔软温暖。周修常很快有了感觉。
  但那女子好像若无其事,一双美目空洞地盯着某个地方,表情哀怨忧伤,却别有一番动人的味道。两人慢悠悠的跳了几步后,那女子干脆把脚踩在周修常的脚上,任凭着周修常的动作带动自己的身体,一双玉臂更是紧紧搂住了周修常的脖子。
  温玉在怀,那香喷喷的身体让周修常恍然觉得自己是在抱着一束水仙花。
  女子几缕发丝骚动着他的脖颈,那阵酥麻直达灵魂深处。一时间,周修常神灵空虚,他好像想起了曾经也有这样一个女人,在他的怀抱里挣扎扭动,又好像怀抱的女子就是那个女人,她又回来,回到他的怀里……
  正想入翩翩时,周修常忽然听见耳旁女子发出的低声啜泣,女子进而把头埋进他的胸前,泪水湿润了他滚烫的肩膀。
  过了一会儿,女子渐渐停止了哭泣,从周修常的胸前抬起头来。周修常垂目看向她,只见女子泪光晶莹,梨花带雨,肌肤细腻白皙,一口红唇娇艳无方,在彩灯的照耀下她的表情变幻迷离,似怨非怨,似笑非笑,不由得看呆了。
  那女子好像并不嗔怪他这样痴痴地呆看,而是淡然一笑,用略显得嘶哑、却倍显得性感的声音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哭么?”
  周修常道:“何须问?”
  那女子道:“难道你不好奇?”
  周修常微笑道:“有什么好奇的?不如意事常八九,人生无不然。西方人说,世界上没有新鲜事,太阳明天照常升起。”
  那女子听了,不禁有些惊讶地看着周修常:“看你这么年轻,说出的话倒很老。好像你活了几千岁了似的。”
  周修常道:“我是想说,人有些时候,不能钻牛角尖。有些事有些人,过后看去,无非过眼云烟,甚至不值一哂。”
  那女子看着周修常越来越惊讶,听了那句“过眼云烟”后,神情顿变萧索落寞。
  周修常活了这么过年,见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哭泣,无非是失恋失交而已。若是贸然询问,女孩子自尊心强,问的人只会自取其辱,倒不如旁敲侧击地施加安慰。
  过了一会,那女子叹口气,幽幽说道:“我一直以为,会和他一辈子和和美美,我们俩会是天下地上最幸福的一对。但这才刚毕业呀,他就走了。你知道他走之前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