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他的脚步顿住,沉默了一会儿说:“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通往书房的那条路,他从没有觉得漫长,而现在脚下的每一步,都艰难异常。追寻多年的真相尽在眼前,却没有勇气去揭晓。人性的本质是懦弱。
  刘一刀坐在沙发上细细地翻看陆沥川带回来的关于鸣凤居的资料,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十年了,终于又能见面了。”
  *
  赵安安的病来得迅猛,退得也慢,昏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晨光将她唤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窗前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似曾相识的背影。
  “你醒了。”也许是刚从梦中醒来,赵安安觉得这声音该死的温柔,好听得耳朵都要怀孕了。
  但是她实在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去看清楚这个隐藏在这个背影后面的面孔,在一瞬间跌落回深沉的黑暗之中。
  病房外,赵东霖向陆沥川道谢。“陆经理,谢谢你来看我们家安安。”
  柳晴晴也随声附和说:“是啊,大清早的,你还特意过来真是谢谢了。”
  陆沥川说:“不客气,我父亲和陈叔叔都很关心安安,希望她能早日康复。”
  赵东霖和柳晴晴相互对视了一下,点点头说:“代我谢谢两位师傅。”
  “不客气。那么,再见。”
  陆沥川转身离去,走了才没几步,身后就传来赵东霖的声音:“改天如果有空,替我约一下两位师傅可好,有些事情我想跟他们当面谈谈。”
  两个老头子不愧是加起来活了一百年的人,都是人精,精准地抓住了人性最弱的地方。赵东霖和柳晴晴最大的顾虑就是赵安安的安全问题,他们不放心。那么来这一场戏码,就能让心温上升,增加信赖感。那杯果酒是陆沥川他们提前安排好的,里面加了点料。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时期为了达到目的,也是要用一点手段滴。
  ☆、chapter9
  chapter9
  有的时候人会选择相信谎言,因为现实太残酷。但有的时候谎言也是被利用的工具,被刻意捏造成为蒙蔽双眼的武/器。
  *
  陆沥川从刘一刀那里拿的资料,关于他的生身父母。两个人都是普通的工人,因为家庭的负担过大,选择了遗弃他。这样微不足道的原因让陆沥川过去十五年的痛苦变得可笑。生下他,却没有办法养他吗?这样就可以成为遗弃的理由吗?
  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的他显然不能被这样的理由说服,刘一刀必定隐瞒着某些事情,某些绝对不能让他知道的事情。
  陈小龙和刘一刀被约到赵东霖的家里,同样的赵安安也不在场,只有他们夫妇两个。
  “很抱歉这样冒昧地约见你们。”赵东霖说。
  “没关系。”
  “这次约你们来,是想说说安安的事情。”赵东霖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陈小龙敏锐地觉察到空气里不安定的气氛。他说:“对于本次的谈话,我们会对安安保密的。”
  赵东霖震惊地看着他们,随即又低下头了。这个男人缓缓讲述了一段过往。在这段不曾被公开,长满荒草的岁月里,埋藏着永远不能让赵安安知道的秘密。
  安安是我收养的孩子,她四岁的时候我在一个废弃的车厂发现了她。那天非常冷,我捡拾废物正好到了那间废弃的车厂。寒风凛冽,四周的铁皮被刮得哗哗地响。在偌大的车厂里,冷风吹过带出来诡异的声音,我有些害怕,但耐不住好奇心,往里面走去,在角落里发现了她。她穿着单薄的衣衫,全身颤抖,嘴唇冻得发紫,左边脸颊都大块淤青,眼神空洞,似乎非常恐惧。
  她看到,情绪非常不稳定,大喊大叫,然后晕了过去。我将她送到医院,医生检查之后发现她浑身都是伤痕,有两条肋骨也断了。她身上那些青青紫紫,深深浅浅的伤痕是经年累月积累起来的。她才四岁,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一个孩子背负这么多的伤痕。
  起初,她抗拒所有人的接触,每每有人接近她,她就大喊大叫,眼里流露的那种恐慌,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让她接受我们,渐渐地像一个正常的孩子那样去成长,去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十岁那年,她意外车祸,从此忘记了以前发生的事情。但医生说只是暂时性失忆,随时有可能恢复记忆。
  我和晴晴多年无所出,一直把安安当做亲生女儿一样,舍不得她受半点伤害。我担心她离开的我的这三年,突然恢复了记忆,想起了以前那些不好的事情,她会承受不了。
  赵东霖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关怀,陈小龙和刘一刀皆为之所动。
  他们说,那些伤痛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事实存在,没有办法抹杀。如果真的在学艺的三年间恢复记忆,我相信你们带给她的那份爱与关怀会引领她走出这段阴影。我们答应你,三年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而且也会把她当做女儿一样关爱。
  四个人推心置腹地谈了一下午话,彼此的心结都解开了。赵东霖终于松口让赵安安去英国学习三年。
  彼时四人在客厅达成共识,而他们的谈话内容也一字不落地落进了玄关处赵安安的耳朵里。原来这个世界的赵安安也曾有过一段跟她一样不堪回首的往事。
  谈话结束,赵东霖和柳晴晴起身送客,意外发现站在门口的赵安安,都吃了一惊。
  “安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安安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说:“刚刚回来,门没锁。对了,我在街口买了麻辣鸭脖。”她扬扬自己受伤的塑料袋,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
  “师傅,你们怎么在这里?”
  “你父亲约我们来谈谈关于你出国学艺的事情。“陈小龙说。
  “爸,你同意了?”赵安安看向赵东霖。
  赵东霖点点头。赵安安尖叫一声整个人扑到赵东霖身上,对他说:“谢谢爸爸。”
  赵东霖拍着赵安安的背说:“丫头,快下来,腰要断了。”
  *
  刘宅。
  今天是陆沥川的生日,也是赵安安正式拜师的日子,两个老人刻意安排了一出宴席,也请了赵东霖和柳晴晴到场。
  拜师的仪式很古老,赵安安要跪在地上向两位师傅磕三个头,敬一杯茶。喝过茶以后,陈小龙说:“安安,从今天起你就是赵氏厨艺的第五代传承人。我要你发誓,你所做的料理永远只能给人们带来幸福,绝对不能用料理做伤害别人的事情。”
  赵安安郑重地点头,说:“我发誓,我所做的料理一定只会给人们带来幸福。”
  礼成之后大家围在桌上吃饭,这顿饭是陈小龙和刘一刀亲自下厨所做的,每道菜都很精致,色香味俱全。
  赵安安夹了一块桂花糖藕放进嘴里,软软糯糯的口感和桂花蜜糖的清甜在嘴里流淌,好甘甜的滋味。“太好吃了。”她毫不吝啬地赞叹道。
  刘一刀哈哈大笑说:“丫头真会说话,这个臭小子就从来不会说这么好听的话。”他瞪了一眼在旁边默默吃东西的陆沥川。后者好像全无察觉,兀自吃好之后说:“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然后离席了。
  “喂,小子,厨房还有蛋糕。”刘一刀说。
  “你们吃吧。”
  赵安安看着陆沥川独自上楼的身影,不知怎么地就会想起那夜他清冷孤绝的背影以及那句“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陆沥川,绝对是个有故事的人。
  “大家吃,不用管他,那个臭小子我行我素惯了,你们别见怪。”刘一刀对陆沥川的这种性子已经习以为常。他知道他不喜欢过生日,不过他还是每年亲自给他做生日宴和蛋糕。他总觉得,这是他欠他的。
  赵安安走的时候,没让赵东霖和柳晴晴来送。她说不喜欢在机场哭得稀里哗啦的。头一天晚上他们两个人把该说的都说了,该嘱咐的都嘱咐了,剩下的就是不放心。赵安安承诺一周打一个电话回家。
  “丫头,怎么不让你父母来送你?”陈小龙问赵安安。
  “我不想看到他们伤心的样子,而且我哭的话会惊天动地,机场这么多人,被人看着我会害羞的。”赵安安笑着说。
  其实,她只是害怕分离。
  陈小龙点点头,摆出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十点三十分,由中国开往英国的那个航班,将会把赵安安带进另一个世界,卷入一场漩涡之中。而这一点,他们在之前就达成了共识。
  航班飞走以后,隐匿在机场角落的一个戴墨镜的男人拨打了电话,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他们已经离开了。”
  而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则被在另一暗处的陆沥川收入眼底,汇报给了刘一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这个世界上,谁也不应该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因为你不知道你的身后有多少对手的眼睛在盯着你。
  陈小龙和刘一刀出国以后,鸣凤居也无声无息地消失在c市,这间名噪一时的餐厅的突然消失引来了外界纷纷的猜测,其中有一间名不见经传的网络媒体在网上发布报道表示怀疑鸣凤居的幕后老板是十年前销声匿迹的食神钟永得,他是一名华裔日本人。这则报道点击率超高,当天便排到互联网热搜榜的第一位,大家开始对发生在十年前的事情穷追不舍。
  有些媒体也将这件事跟陈小龙和刘一刀的出国联系在一起,毕竟十年前那场豪赌,彻底改变了三个人的命运。
  一场大戏正在缓慢拉开台幕呈现在大众眼前,而推动这场大戏发展到推手也在期待相隔十年的会面。一定会很精彩。
  而关于十年前的事情,仿佛有人刻意隐藏,能查找到的资料很少,大致只知道师承同门的四个师兄弟决裂。一个在十五年前丧生,另外三个在十年前的一场比赛后,彻底消失在厨艺界。传闻说钟永得背弃了师门,以料理作为手段,做了很多不堪的事情。但没有得到证实。在信息爆炸的时代,十年前被处理成娱乐新闻的这桩大事早已被掩藏在时光的长河之中被人们遗忘。
  如今伴随着陈小龙和刘一刀收了徒弟,媒体们渐渐又开始深挖,将这些被时光掩埋的事情抽丝剥茧一般重新拼织好,呈现在大家的面前。
  但是身处英国的陈小龙和刘一刀好像在刻意回避,他们到英国的第二天便已经离开,而且没有其他人同行,新收的小徒弟好像流落在英国了。本有好事之人发誓挖地三尺也要找到赵安安,但后来都放弃了,因为不断有人在干预他们的调查方向,显然不想让赵安安的身份相貌变得广为人知。所以,至今,大家都只是知道陈小龙和刘一刀收了一个高中生做关门弟子。
  在另外一个街区的一栋豪宅里,一位老爷子正听着手下人的汇报。他面带微笑地说:“十年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那双在岁月里逐渐浑浊的双眼里仍旧闪烁着狐狸一样狡黠的光芒。
  ***
  赵安安以为所谓的拜师学艺,师傅会在旁边手把手教学。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的,来到英国的第一天,陈小龙和刘一刀把她带到唐人街的一间中餐馆,以每个月八百美元的工资把她“卖”给了餐馆老板。当初想象的神马师徒和谐相处的画面都是浮云,两个人第二天就消失在英国,只留给赵安安一个电话号码,并且不许她跟家里人联系,他们会包办每周的固定汇报。
  现在正是饭点,来吃饭的人很多,赵安安蹲在后厨洗碗,看着成山堆的碗和盘子,她欲哭无泪。两个老家伙当初跟老板说的是,这家伙什么都不会,给她安排最脏最累的活儿,而赵安安的英语又很蹩脚,根本不能出去给客人点餐,于是,只能沦落到洗碗的地步。
  赵安安一边洗着碗,一边握紧了拳头,嘴里碎碎念说:“你们这两个老家伙,好歹我也是有厨艺在身的好吗,竟然把我丢在这里洗碗,太过分了!!!”她越想越气,恨不得咬碎了一口小白牙。
  晚上八点以后,饭店基本上就没有什么人了。这时候赵安安会结束一天的工作,独自在厨房练习刀工和掂锅。作为一个十六岁的女生,她的腕力和臂力远远达不到一个厨师的要求,尽管她调味的功夫出神入化,但是决定一道菜的好坏并不是只看味道的。厨房里所有剩余的食材她都可以免费使用,这也是当初说好的条件。
  作者有话要说:  终极大boss出现啦,快来打boss,会掉经验和财富喔。
  ☆、chapter10
  可怜的赵安安一个人在这里默默地刷碗,微薄的工资只够她基本的生活开销,要买些什么东西就比较吃力。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刷碗有什么意义,问了陈小龙和刘一刀,他们只说时候未到。
  从来都不知道拜师学艺还要考虑时候,赵安安表示,现代人的思想,她理解不了。
  老板清点好今天的账目以后,走到后厨对赵安安说:“安安,今天我老婆生日,我要提前回去给她庆祝生日,我把钥匙交给你,你走的时候替我锁好店门。”
  “好的。你放心去吧,替我跟阿姨说声生日快乐,祝她青春永驻,健康美丽。”
  “恩,我走了啊。”
  老板王福恩是当年的移民大军,在九十年代的时候出国,辛苦工作几十年,纳足税后才得到永久居留权。当初他们就靠这间中餐馆养了一双儿女,如今这一双儿女都在其他州工作,逢年过节才回来一次。王福恩不想自己的晚年太清闲,于是继续开着这间店,也当是个精神寄托。
  赵安安每天要练习五百次掂锅,铁锅的内侧被磨得锃光瓦亮的,里面的米粒也都发黑。王福恩走后,她继续练习,三百五十四,三百五十五……
  “有人吗?”
  她在厨房听到声音走了出门,还没看来人就说:“不好意思,我们店里已经打烊了。”
  她到前厅便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双颊凹陷,双眼浑浊,但是穿着很讲究,手上杵着一只手杖,在打量这间店。
  “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赵安安问道。
  “我散步走到这里,恰好肚子饿了,附近的餐厅都关了门,只有这里还亮着灯,我能不能点餐呢?”
  赵安安犹豫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了。对方是老人,她没有办法开口拒绝。
  “现在店里没有什么食材,我去看看能做些什么,您稍等好吗?”
  老人点头,微笑着坐在木质的椅子上,朝她说:“随意做就好,老头子我不挑食。”
  赵安安笑了笑,转身回到厨房翻看了一下食材,就剩了一些海鲜,砧板旁边还有一堆鱼骨,高大的圆筒汤锅里还有一些白粥底。这样子,只能做海鲜粥了。
  锅里先烧水,再将洗净的鱼骨和姜片一起放进滚水之中,大火煮。鱿鱼洗净加料酒,姜片和蛋液腌制去味。白粥底也用小火热起来。
  等到鱼汤成奶白色之后将一半的汤倒入粘稠的粥底之中,大火猛煮,让米粒充分吸收汤汁。剩下的一半汤用来汆烫腌制好的鱿鱼片,放进去马上就拿出来倒进粥底里,撒上香菜,鱼松,榨菜末,鱼露等调味即可出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