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82)
  常朝把自己的私房钱点了点,感觉不大够,只好去找姐姐常夫人帮忙。
  常夫人哭笑不得,只好开妆奁给儿子补上。
  常朝拿着自己和姐姐的私房钱,苦哈哈地找到人脉去买药材,发现单子里的药材十有三四都找不齐。不是药商不肯卖,或是稀少昂贵不好买,常朝一连打听了好几家,个个都说没见过!做了百年药材生意的老字号直接断言,根本就没有这种药!
  常朝在外耽搁了两个月,灰头土脸地回来,跟外甥和丛小郎君学了一遍。
  丛小郎君坐在内室没出来,外甥胖乎乎的小手拿着炭笔,在地板上一边画,一边给他讲:这药多半长在气候湿润温和雨水丰沛的地方,三月时是这样,五月时是这样舅父记住了吗?
  常朝记性挺好,默默记了几句,突然反应过来:不是,这是叫我去找,不是去买?
  伏传眨眨眼:能买就买,买不着就采。顶好开一片药园,自己种。
  常朝:好的吧。
  采买药物这事简单,一年四季都能有。想要采药就不容易了,冬天草木凋零,许多药材也会跟着零落。常朝照着单子把能卖、能找的药材都弄回来了,又在伏传的指点下,在相州城中弄了个炮制药材的作坊,负责药材加工。
  一切上了正轨之后,仍旧没开春。伏传压根儿就不让舅父闲着,又马不停蹄地筹办造纸坊。
  常朝所做的一切都在谢青鹤的授意下执行,整个相州就没人敢多管闲事。
  白芝凤挺好奇去制药坊看了一眼,因常朝采买药材的数量也不多,白芝凤也没打这批药材的主意,逛了一圈就离开了。姜夫人也派茜姑去看过,回来把谢青鹤叫到后宅,给了他三个装着金银的匣子。陈纪那边就不敢动只怕被人怀疑,这些破事都跟他有关,只想把关系撇干净。
  至于后面常朝筹备的造纸坊,白芝凤也不好再去检查一遍,以为与制药坊一样没什么稀奇之处。
  这时代也不是没有造纸坊,只是作出来的纸粗糙难用,工序繁琐,造价也不便宜,用来记录东西又容易虫蛀破损,反倒不如竹简、皮纸方便耐用,就没有多少人使用。
  白芝凤见了制药坊没什么稀奇,对常朝做的造纸坊也就兴趣缺缺。
  然而,伏传在现世就做了不少笔墨纸砚的生意,对造纸非常了解,什么样的纸他都会做。
  在他的指点下,常朝弄得造纸坊很快就弄出了第一批纸,白如玉璧,不晕不染,常朝与造纸坊的工人都惊叹不已,裁切成小方之后,爱不释手。
  伏传也很得意,拿来向谢青鹤献宝。谢青鹤说:好纸外售,粗纸先送东楼。
  来自现世改良后的工艺,哪怕是粗纸,也比这个时代的纸张更韧更白细,成本且低,完全可以大批量使用,甭管白芝凤识不识货,堆在东楼任凭取用就是。
  常朝问道:一纸可值千金。是否自营销路?
  伏传摇头说:有行商识货卖给他们就是了,我们只管做,伯父回来相州,销路也要交给他。
  常朝早知道外甥有宿慧,每每看见不足自己膝盖高的小人儿语出惊人,还是有点违和感。
  造纸坊做出这么雪白如玉的好纸,常朝只想着能借此打开商路,全然忘了这事是犯忌讳的商路岂能不握在郎主的手里?这时候苦哈哈地辛苦经营,一旦陈起回来,都是为他人作嫁,甚至会引来猜忌。
  伏传悄声说:趁着伯父没回来,多出些货,把阿母的本钱赚回来。
  不止要把常夫人和常朝的本钱赚回来,谢青鹤与伏传也想攒点私房钱。
  常朝秒懂:知道了。
  第一批玉版纸出货就直接卖给了在代州盘桓的商队,常朝也没有花费很多心思,这批纸张的精美触目可知,商队都希望包圆了带走,最后价高者得。常朝将这笔卖纸的钱拿回来,先还了常夫人的本钱,扣掉他自己买药的本钱,剩下的交给伏传,价值依然可观。
  舅父先留着吧。待开春带人出门采药,用作开销。伏传不着急把钱揣口袋。
  常朝:
  外甥是一天都不肯让自己闲着呢。
  造纸坊出纸的速度很快,第一批货刚卖出不久,常朝即刻安排马不停蹄晒第二批纸。玉版纸,洒金纸,梅花纸,粉蜡纸各色各样的纸张先后出来,常朝也不着急卖,转而叫造纸坊多做些粗纸,供给东楼使用。
  越冬开春之后,常朝又卖了一批好纸,赚得钵满盆盈,谢青鹤还给姜夫人发了分红。
  一碗水端平,姜夫人送了金银有分红,常夫人给了本钱当然也有分红。只是姜夫人收得体面,常夫人那一份分红头一天送去,次日就被陈纪送了回来。陈纪死活不肯与这门生意扯上关系。
  常朝替常夫人解释:毕竟身份暧昧,此事姜夫人做得,阿姊做不得。
  伏传也很体谅:舅父存着也是一样的。
  常朝来不及出第三批货,就被伏传赶出去找药。
  这个时代的气候与后世不大一样,伏传给他写了某些药物常在某地生长,常朝去找也常常扑空。
  不得已,常朝差了不少人,分成十多支队伍分别按图索骥,花了近八个月时间,才把伏传下单的药物找齐多半是按照伏传教授的方式,整株、整棵带回,移植到药园里细心照顾。
  正因如此,在外边找药的常朝,很幸运地躲过了陈起返回相州的大风波。
  陈起回相州,叫凯旋。
  整个岳西彻底收入囊中,不大老实的堂兄陈非英勇战死,陈起带着他的棺材一起回来。
  回到相州之后,陈起假惺惺地给陈非办丧事。就在陈非的灵堂上,陈非的次子陈勉向陈起哭诉,指认白芝凤悍然出兵攻打代州,杀死了他的外祖父姚齐武,是为了窃取代州的商路。
  白芝凤还在陈非的灵前点香,口念悼词。
  陈起摸着陈勉的脑袋,说:竖子背生逆骨,竟以外家作本家,尔姓陈姓姚?
  陈勉大惊失色,不及哀求饶恕,陈起已拔出侍卫腰间长剑,刺穿了陈勉的咽喉。灵堂中顿时一片混乱,陈起命令卫士将陈非的妻妾儿女都捆在一处,先杀了姚氏女所出子嗣,又杀了姚氏与其陪媵,灵堂之前,霎时间鲜血遍地。
  陈起还摸了摸陈非几个庶子的脑袋,说:尔等皆非兄骨血,不必惊惶,吾必以骨肉待之。
  说罢,也不让这几个庶子留下给陈非当孝子,直接就带回了陈府。
  回府之后,陈起就去找独生儿子的麻烦。他命人把谢青鹤召到堂前,问道:去岁命你日刻十卷兵法,还不快把功课交来?
  谢青鹤往前走了几步,就在他面前坐下,说:阿父,儿不曾做。
  陈起怒道:你好大胆!为何违逆父命?
  儿若是做了,今日阿父拿什么理由对儿大发雷霆?谢青鹤反问。
  陈起是打定了主意要给儿子一个下马威,真正见了儿子,看见他这样浑不吝的模样,又忍不住想笑,强忍着瞅了儿子一眼,他紧绷的气势送下来,干脆倒在榻上,气道:老子治你还要什么理由?你就是跪得不端正,都能打死你。
  谢青鹤从头到尾都不想讨好他,问道:儿给阿父出个主意。
  陈起侧头瞥他。
  陈非庶子皆罪人之后,阿父将他们养在府中,不过充作鹰犬。想要给儿下马威,不如抬举两个身份贵重的堂兄族弟。比如,隽弟。谢青鹤说。
  陈起这点小心思被七岁小儿一口喝破,面上顿时挂不住了:呸。老子要治你就治你,犯的着那些小心思!你不做功课不遵父命也罢了,还敢狡辩!快滚回去面壁三日!再来胡说八道,家法伺候!
  谢青鹤有些遗憾于师父还没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陈起则看着儿子的背影,心情有点复杂。
  陈起回家之后,谢青鹤就不是没人管的野孩子了,他叫谢青鹤面壁三日,谢青鹤就不能出门,只能待在内室。素姑对此非常惶恐,又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
  伏传也挺想不通:他为什么非要跟亲儿子过不去?
  谢青鹤倒是很理解陈起这类人的心理:他若有三十个儿子,为了得到他的赏识基业,个个儿子都要讨好他,他就能掌控一切。如今只有一个儿子,不管他喜不喜欢,他百年之后的一切都是这个儿子的,他自然会觉得失去了控制。迫不及待要打压控制。
  伏传觉得陈起简直是个神经病。
  正在此时,陈起的使女过来,好声好气地说:隽小郎君,郎主召见。
  我?伏传回头去看谢青鹤的脸色。
  谢青鹤正歪着休息,差点笑出声来:去吧。没事。
  陈起这人还真是从善如流,勇于纳谏。他才提议让陈起抬举陈隽,陈起马上就来找人了。
  伏传不知道陈起葫芦里卖什么药,这一年来陈起的所作所为,在伏传心中已经和疯子画了等号,他把大黑狗按在谢青鹤身边:大黑,你与大兄一起,乖。
  大黑狗围着他转了一圈,乖乖地去谢青鹤身边趴下。
  伏传才满脸迷茫地跟着使女出去。
  初次与陈起见面,伏传也没有待多久,被陈起抱在怀里问了两句话,什么几岁了,爱吃什么,喜欢什么,想不想家之类的。随后就得了陈起许多赏赐,玉璧、明珠、布帛、彩缎、匕首、小马、蜂蜜、银耳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他不知道我俩关系好么?伏传迷茫地问。
  谢青鹤笑道:他喜欢这样。
  伏传不解:怎样?
  抢人。当初把我从后宅带出来,觉得我亲近他,不亲近姜夫人,他就得意了。你么,这么小的孩子,给吃的给玩的把你哄住了,不管是我,还是你的父母,只要你觉得他比任何人都亲近,他就高兴。他喜欢收买人心。谢青鹤说。
  伏传深觉头痛:那我让他如愿了,岂不是要与大师兄疏远?不让他如愿,他也不能善罢甘休吧?师父什么时候才能来啊?
  没事,你哄一哄他就行。他是要打天下的,哪有空天天待在相州?谢青鹤说。
  伏传才想起这事:对哦。
  谢青鹤又突然提醒:你也不要把他哄得太高兴了。
  伏传不解:?
  他若是太喜欢你,说不定会把你带在身边,一起去前线。谢青鹤说。
  伏传:
  第196章 大争(8)
  逍遥自在大半年的谢青鹤成了笼中鸟,天天被陈起关在屋子里精勤上进。
  说他要栽培独子吧,又没有给儿子正儿八经延请名师治学授艺,每天就拿着尚书春秋石符兵法,叫谢青鹤没头没脑地抄。素姑跑去后宅找姜夫人哭诉:小郎君何曾认过字呢?小小的人儿,笔刀都拿不起来,刻两个字就磨起这么大的水泡,呜呜呜
  丈夫管教儿子成材,姜夫人也说不上话,只好叫素姑带了伤药补品回去,聊做安慰。
  谢青鹤对此也没有太大的怨言痛苦。
  任谁上进都是要吃苦的,也就是这个皮囊养得太娇惯了,不大适应竹简笔刀,磨去嫩肉生出茧子,自然而然就好了。与当初在寒山习武摸爬滚打吃的苦相比,这才哪里到哪里?
  但是,他也并不完全遵从陈起的指挥。年纪差不多了,笔刀刻字也该练一练了,那就练。
  至于陈起故意折腾他,想要探知他的服从度,他也不想配合。他很了解陈起这种人,既然对他生出了试探之心,不摸到底线,陈起是不肯善罢甘休的。退避配合根本没有用,一开始就不能纵容。
  陈起布置的功课他也做,只做自己计划的内容,超出计划的全部撂下。
  外人看来小郎君是被郎主治得生无可恋、要死要活,素姑也常常掉眼泪,谢青鹤情志沉稳、生活从容,伏传刚开始有些焦虑,看明白大师兄的生活状态之后,也渐渐地安稳了下来。
  陈起打压亲儿子的计划有一整套流程,把谢青鹤关在家里用功之后,他又提拔了不少侄儿、堂侄。除了从陈非灵堂上领回家的几个庶子,还有陈秀、陈琬家的儿子,全都拉到身边,充作近侍。
  这几个侄儿年纪都不小了,赏了一身铠甲穿上身,再赐骏马宝剑,摇身一变就是军中英豪。
  陈起早前也没怎么把这几个侄儿放在眼里,现在一副栽培儿子的样子把人往兵营里塞,搞得家中上下都挺迷茫。陈琬想着陈非的前车之鉴,再三敲打儿子们要老实。
  陈秀就不一样了。
  他是陈起的同母弟,自认为跟大哥关系最亲密,还是一同斗倒了嫡兄陈纪的功臣。
  弟弟打小也没什么大本事,文不成武不就,除了当初对付二郎的时候,弟弟给大兄添了个人头充了个数,别的也帮不着什么忙。陈秀屁颠屁颠过府,找陈起表白忠心。
  陈起坐在食案前切肉,也不抬头。
  伏传恰好被他抱来亲近,就坐在陈起身边,他人小个儿矮,恰好看见陈起翻白眼。
  陈起能以庶子身份承继家业,完全是他自己资质拔擢,且占着年长的便宜。有没有陈秀,都不耽误他坐上家主的位置。陈秀口口声声来表功,颇有些太阳是被鸡叫起的意思。
  陈秀很欣慰地看着自己的三个儿子,一掌拍在陈秋的脑袋上,正在吃肉的陈秋差点脸糊盆。
  伏传看着有些心惊。
  这时候吃肉多半都是葱姜水煮,铜釜端上桌,热腾腾地现捞现解。这边解了肉,蘸上粗盐赤酱,说不得就用小刀叉着,直接送进嘴里。
  伏传从小会拿筷子开始,李钱就教他,吃饭时,筷子不能直插着嘴送菜,得撇着嘴。这是担心小孩儿拿着筷子,不小心摔跤或是被人碰撞,酿出竹筷穿脑的惨祸。打小养成自保的习惯之后,此后再用小刀吃肉,竹签烤肉,伏传也会横着拿签,降低风险。
  陈秋显然没有受过这么细心地家教保护,他吃肉的时候,刀尖就对着嘴,直插着往里送。
  恰好陈秀拍他的时候,他正在解肉。否则,就陈秀那么没轻没重一巴掌糊下去,陈秋半个脸都差点糊盆里了,绝对是血案现场。
  陈秀丝毫没觉得自己差一点都酿出惨案,他拍完陈秋就搂着儿子的肩膀,对陈起慷慨地说:现在大哥有难,子嗣艰难,弟弟也没什么别的本事,哈哈,这个就是能生儿子。借几个儿子给大兄使使,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么?大兄尽管用,家里还有好几个养着,不够弟弟再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