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明明是听到有刺客对你不利,她还无动于衷!”小蛮辩解道。
  “不管以前,还是以后,你在宅子里要听你月儿的吩咐……”
  “她又不是你的妻室……”小蛮心里气未消。
  “那我的话你也不听?”
  小蛮抿着嘴不吭声;林缚哭笑不得,敢情月儿真有先见之明,她还真治不住这妮子,虽说小蛮有些小女孩子心性,但总是识大体,也不忍心真就教训她什么。揉了揉她乱发蓬松的脑袋,安慰她说道:“比起我自己,我更担心你们的安危,真要让我放心,你就应该先保护好自己,知不知道?先去休息吧,刚刚抓了个女刺客,明天会有好戏看,不要睡过头错过好戏……”
  小蛮抿着嘴回屋去;柳月儿挨近过来,细声说道:“我刚才也有担心死,当真是怕出去给你添麻烦,不是……”林缚看过去,她的眼泪已经滚落下来。
  林缚怜惜的将柳月儿搂到怀里,小蛮这时候却从门后面探出来,就在那里看着林缚将柳月儿搂在怀里。林缚朝她瞪了一眼,她才吐了吐舌头转身走开,却故意踩出脚步声来,柳月儿听着声音忙不迭的从林缚的怀里挣扎开,只细声说道:“我只要你知道就好,除了你,我也没有什么好依赖的……”抹掉脸颊上的泪水,也回房休息去了。
  林缚才想起还有半泡尿憋着。
  第一百零六章女刺客(二)
  林缚睡下才一个时辰多些,“嘭嘭嘭”有人拍门唤他有事。
  听着是乌鸦吴齐的声音,林缚披衣到外间,打开门让他进来,问:“发生什么事情?”
  “有许多不明船只从西顺水而来,船首插火把,跟灯船游河一般,不知道是否针对这边而来,暂时未发警讯,狱岛那边也有警觉,已派人将子昂、存信、林景中他们喊起来……”吴齐说道。一夜连发两次警讯,会很影响士气,他要先过来问林缚的意见。
  林缚皱眉细思,想不通昨夜那女刺客是何方神圣,这些船插火把而来,明摆着是示威以防止这边对女的加以伤害,而且动作非常的快,还以为能睡一大觉再处理这事。
  林缚回头看了一眼,小蛮与柳月儿各从房里探出头来看,他挥了挥手,说道:“都回床睡觉去……”林缚与吴齐往江岸码头那边走,半道上遇到快步走来的林景中。
  林景中说道:“大鳅爷上了东阳号,曹爷上了角楼盯着,站高处看差不多有近百艘船,乌蓬运货船居多,船头船尾挤挤挨挨是人,怕不下两千众。这些船停在一里界桩以东,都下了锚,有艘大船打来信号要求靠江岸停泊……”他们都住在江堤后的围拢屋里,能迅速做出反应。界桩是河口跟狱岛打在江滩上标识距离的柱子,角楼灯火折射过去,就以界桩来辩识来敌的远近。
  “虚张声势,吓了一身冷汗,”林缚这时候收住脚步,说道,“让大鳅爷在东阳号上戒备,喊话过去,夜里刚抓了女刺客,明日送秣陵县衙审讯,江岸码头与河堤码头夜里不接受船舶停靠,不明身份船舶靠近,视若匪讯,叫他们自己掂量一二……”拢了拢衣裳,说道,“我先回去睡一觉,为首那艘船不管他,其他乌蓬船若过了一里界桩,就直接敲警钟唤我。”
  “昨夜那个怕不是女刺客?”林景中问道。
  “既没有打断牙吞肚子里去,也没有抢人的胆,”林缚笑道,“他们大概也想先将事情拖着等天亮再解决,那就先拖着吧……”
  林缚折回草堂,看着柳月儿与小蛮都穿好衣裳坐在前厅守着一盏孤灯等他回来:“不是让你们回床睡觉?”
  “我又不出去给你添乱,坐这里等你回来也不行?”小蛮双手趴在桌上,下巴磕在手背上,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林缚看。
  “没发生什么事情?”柳月儿问道。
  “没什么大事,是来讨人的。我几个月来好不容易攒下些恶名,那这么轻易就让人从手里给讨走,”林缚打了个哈欠,说道,“我要去再睡一觉,你们不睡?”
  “我担心睡不着,你去睡,我坐你身边守着,有什么事情,我也好叫醒你。”小蛮站起来可怜巴巴盯着的林缚看。
  林缚大感头疼,小妮子对他肯定就没有什么男女之防。
  柳月儿将桌上的油灯提起来,说道:“你们摸黑回屋吧,我拿灯回去睡觉了……”
  小蛮倒似打了胜战似的,推着林缚的腰回他房里去。房里没有亮灯,但是搭建草堂时,在屋檐与墙壁之间留有空隙,即使窗户不打开,也有些微的光亮透进来,林缚脱了靴子躺床上,问小蛮:“你真要在这里坐一夜?”
  “嗯,”小蛮点点头,端了张方凳坐林缚床头,说道,“大户人家贴身奴婢也是这么守夜的,这边没有外厢房,我只有守在你房里……”
  林缚笑道:“大户人家贴身丫鬟还帮着暖床呢……”
  “那我也给你暖床……”小蛮站起来替林缚将薄被铺开,坐在床沿上正要将鞋子脱掉就要钻被窝里去。
  “你还等先当守夜丫鬟吧,这四月天盖被子睡都有些嫌热。”林缚不晓得小妮子又使什么小心眼了,让她在床沿上坐着,他躺了下来。
  “我想过了,我不给你当妾……”小蛮在微夜里眸子亮晶晶的看着林缚藏在更深阴影里的脸,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啊?”林缚疑惑的问了一声。
  “我跟月儿姐谈了,你以后娶妻指不定比月儿姐更凶,小妾总是给欺负的命,给欺负也就罢了,但在你身边的时间肯定会给正室限制很少……”小蛮坐在床沿上一本正经的说道。
  “嘭、嘭……”柳月儿在隔壁轻敲了两声,表示她在隔壁屋能听见。
  林缚都不知道二女刚才那会儿工夫能聊什么。
  “我给你当贴身丫鬟,这样在你身边的时间能多一些……”小蛮认真的说道。
  “……”林缚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这丫头,又怕这妮子胡思乱想,说道,“那你就给我当贴身丫鬟好了。”柳月儿在隔壁听着呢,他也不能让小蛮睡他床上来,再说小妮子也早就应该知道男女之事了,更不能让她睡床上来。
  林缚困意袭来,心想等小蛮倦了自会回她房里去睡,他就闭着眼睛睡去,任小蛮坐在床沿上。朦朦胧胧间,小妮子跟只小动物似的倒过来,林缚等着她自己惊醒,没想到她头枕着他的胳膊,身子蜷起来往后缩了缩就睡了个踏实,林缚又不忍心真将她叫醒赶走,还得小心翼翼的抽出一角被子盖上她的身子。
  听着外面有车马声,但未听见有人唤,林缚也就继续睡觉,小蛮已经整个身子都钻进他被窝里来了,满头乌发散开,铺在他的脖子下、胸前,仿佛晨光里绽开的黑艳之花,完全看不到小蛮的小脑袋跟脸藏在哪里,光脚丫子贴着自己的脚背,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醒过来将袜子脱掉了,好歹是和衣而睡,滑溜溜的跟腻子似的,林缚便认命的继续蒙头大睡,听着柳月儿喊他,睁开眼,小蛮半个身子都趴他身上来睡了,脸贴着他的胸口,胸贴着他的小腹,腿斜在一边,香喷喷的一个人给薄被子盖住,但是乌发跟夜色似的溢出来,似乎没有给柳月儿吵醒,林缚腆着脸朝柳月儿笑了笑,小声问她什么事。
  “苏湄姑娘坐车跟四娘子来了,在前厅坐着呢……”柳月儿装作没有看到林缚胸前露出被子的乌发。
  林缚听了一愣,不知道苏湄大清早出城来做什么,莫非昨天的女刺客跟她认识?趴在林缚身上睡得正香的小蛮也潜意识的一惊,又陡然觉得胸口下给什么东西硌得慌,猛吓了一大跳,也顾不及柳月儿也在房里,娇呼了一声跳下床来,刚要问林缚藏着什么鬼东西顶她,嘴巴刚张开,便意识到那木橛子似的硬东西是什么,春睡迟迟的秀面顿时涨了绯红,拿起鞋子赤脚溜回自己房里去。
  “她穿着衣裳呢,”林缚腆着脸小声跟柳月儿解释,“说是守夜,倦了就一头睡下,我也不能将她赶回屋去。”
  “你将她收了,我会说什么?苏湄姑娘在外面等着呢,”柳月儿要林缚赶紧起床,单膝跪在床沿上,手伸进去替林缚拿衣裳,手够不到里角,一手撑在林缚身子上,刚好撑在木橛子似的硬东西上,她挪开手撑到林缚的大腿上,将衣衫拿过来,又嘲笑他道,“是哦,穿着衣裳呢!我说小妮子怎么一惊一乍的,难不成不知道夜里趴你身上去了?”
  要不是苏湄赶来,林缚当会将柳月儿按在床上蹂躏一番,这时候只有规规矩矩的穿好衣裳,小蛮的事情也不好解释,难不成跟柳月儿解释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林缚到草堂后洗漱;小蛮已经洗漱好,眼睛闪着没看他,低头细声细气的说道:“我先去见苏湄姐姐……”便溜开了。
  林缚大略的洗漱一下就到前厅来,苏湄与四娘子都在。看见林缚出来,苏湄问道:“昨夜的女刺客,你可没有让她吃什么苦头吧?”她问过小蛮知道女刺客给关押到狱岛上。
  “啊?”林缚见苏湄果断是为昨夜的女刺客而来,问道,“她是谁?”
  “她是西河会孙敬轩之女……”
  “河帮的人?”林缚微微一怔,心想这倒对了,朝天荡里那百多条乌蓬船还没有示威呢。扬子江抵达江宁城北段为朝天荡,水系发达,又是漕运的一处重要始发地,河运发达,但是河运之苦,非常人能够想象,特别漕运秋去春回,往返就是大半年时间。江宁地处富庶,当地人有地可种,宁可当佃户,也有少肯吃舟船之苦的;在江宁充当船工、水手的绝大多数是北方漕河沿岸的失地农民。异地而讨生活十分的艰辛,本乡子弟都聚团而居,遂形成江宁城的河帮势力,不下河时都集中居住在城南龙藏浦三汊河口一带,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就长年住在船上。虽说统称河帮势力,其实江宁的河帮势力按地域分成十八支,西河会是其中一支,绝大多数人都是会通河西岸的西河县乡民。河帮势力可以说是乡党势力一个变种,虽说人多势众,却算不上了不起的大势力,恰恰稍跟漕运、河务以及江防有关的文武官吏不管大小都会想方设法的从河帮势力头上盘剥一笔,毕竟河帮绝大多数成员都是处于社会最下层的船工、水手,林缚倒不是怕西河会过来讨人,他又问苏湄,“上回在白沙县给劫杀的船工都是西河会的子弟?”
  “是的,”苏湄也焦急得很,“孙敬轩还是傅爷的朋友,傅爷前些天捎来的信里还夹着一封信交给孙敬轩……”
  “啊,”林缚又是一愣,傅青河可没有说他在江宁还有可托生死的朋友,问道,“傅爷有跟孙敬轩说长山岛之事?”
  “没有,”苏湄说道,“傅爷他过段时间想回江宁一趟,想将孙敬轩之女说给你为妻,大概信里有提到这个意思……”
  林缚下意识的抹了一下额头,都觉得冷汗已经冒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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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七章 女刺客(三)
  林缚跨步迈出草堂正要先将孙敬轩迎上岸来赔罪再去狱岛接他女儿,刚跨出门槛转念就想到一个蹊跷处,转头问苏湄:“孙敬轩有傅爷的亲笔信,昨夜派人快马将信送来,我自然会放人赔罪,他为什么要搞出这么大仗势来,江岸外差不多有西河会两千会众聚集?”
  “我也不晓得为什么,我在柏园一早就接到孙敬轩派人来请托求情,就匆忙赶出城来,还没有跟孙敬轩碰上面。”苏湄说道,“孙敬轩无子,独婉娘一女,婉娘闺名文婉,我只见过她两回,是个个性要强的女子……”
  个性要强也不能一刀子朝人家命根子刺来,又庆幸没有伤着孙文婉的要害,说道:“那我先让人将婉娘从狱岛接来。”
  这时候赵勤民走将进来,看见苏湄在草堂前厅里坐着,微微一怔,问林缚:“江岸外是何事,怎么有那么多船舶停留?要不要派人通知守备军府?”昨夜河口闹刺客,他没有胆子走出围拢屋,也没有人跑来跟他通报事由,他捱到天亮不见动静,也没有脸继续躲在围拢屋里,跑到江堤上看了一眼,吓了一大跳,问旁人都说不知何事,他只能跑来找林缚。
  “没什么大事,昨天夜里有人乘船来河口散步,只当是哪家派来的钉子,谁知道是个误会,那边托苏大家来求情,我这便将人放了,”林缚敷衍说道,“河口这边也正常上工,不要给影响到了,你与里长曹子昂遇到,也跟他这么说。”
  赵勤民心里疑惑,心想既然是能托人情解决的事情,对方为何闹这么大的动静?这么多船聚集,江宁水营必然会有所警觉。但是林缚这么说,他不便当面质疑,告辞离开草堂先去找先是流民首领、后来给举荐当里长的曹子昂将林缚的话转告他。
  曹子昂看到苏湄来找林缚,便大体猜到苏湄是给请托来求信的,当中有了协调人,冲突更不容易发生,听到赵勤民的转告,他与林景中先让这边都正常上工,江岸上的警戒暂时不撤,大鳅爷也暂时带人守在东阳号不下锚。
  林缚就在前厅写好手令交给门外的护卫武卒去狱岛将人提来,前厅没有旁人,林缚邀四娘子也坐,柳月儿沏了茶水端来,苏湄忙站起来给她敛身施礼:“小蛮脾气倔拧,托柳姑娘照顾了……”
  “她年纪比我小这么多,我照顾她是应该的……”柳月儿嫣然笑道,虽说早知道长山岛诸事,只与常飞墙走壁来报信的四娘子相熟,这还是她首次见到苏湄的面,当真觉得她容光妍丽,风姿绰约,真是让人妒忌也妒忌不得,心里也猜不透苏湄为何要一直留在藩楼,难道真像外人嘴里所说苏湄对那个东南第一才子陈明澈用情更深?
  算着时间,孙敬轩之女应该快接过来,林缚站起来对苏湄说道:“你在这里稍坐,我去码头接人,这次算是得罪大了,”又怕苏湄担心,补说了一句,“人应该没有大伤,但也受了点伤,我特意吩咐过送上狱岛后给她上药,就是看她不像刺客;昨夜懒得审问,早知道审问一下就好了……”林缚也后悔莫迭,心想傅青河能说媒的故交,孙敬轩与西河会应该是值得笼络与结交的对象,他可不是贪圈孙家女子的美色,就算昨夜粗看了两眼,孙家女子的确容颜不凡,但是脸上脏兮兮的,也至于比柳月儿、小蛮更漂亮。
  小蛮也站起来,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林缚心想小蛮算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在河口范围内让她贴身相随,也免得她憋坏了,便让她随自己一起去河口接人。走出门,小蛮就挨着林缚的身子轻声说:“婉娘姐,我也见过,谁让你只叫我听月儿姐的话留在宅子里?”
  敢情是幸灾乐祸看热闹来的,昨天还跟她夸海口说今天有好戏可看,林缚也没有想到好戏发生在自己的头上。
  狱岛派船过来,这艘船没有遮棚,林缚站在河堤就看见孙文婉在一副简易担架上给绑得结结实实,披头散发,左手胳膊裹着伤,关键是左腿还打着石膏,林缚心里暗暗叫苦,没想到孙文婉昨夜给他一拳打下河堤伤了腿,胳膊上的伤也未必就轻了。女监里有婆子,林缚也没有额外关照,心想孙文婉未必会受什么委屈,也未必会有好果子吃,林缚忙与小蛮下了河堤,小蛮也小声抱怨:“你怎么下这么狠的手,婉娘姐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
  “我肠子现在都悔青了,要不要扯一段出来给你看看?你赶紧给我多说几句好话……”林缚小声求着小蛮。
  “油嘴滑舌,我怎么帮你说好话?”小蛮笑骂道,她对孙文婉没有特别深的接触,林缚对其他漂亮女孩子不好正合她的小心意。
  林缚走到码头上等船靠过来,看着给绑在简易担架上双眼喷火的孙文婉,他谄笑道:“孙姑娘,昨天夜里真是误会了,我过来给你赔罪……你先去草堂休息,我马上派人将令尊请来好让我一道赔罪。”林缚使了个眼色给小蛮,让小蛮带着人先将孙文婉抬到草堂去,苏湄在那里,让苏湄给孙文婉松绑,免得在这里孙文婉又拿刀子来扎他。
  林缚从河堤这边绕到江岸码头去,西河会的船舶都在界桩之外,一夜都未敢越雷池一步。路上曹子昂、林景中迎面走来,林缚这才有机会跟他们解释:“是误会,傅爷与西河会孙敬轩是故交,还有书信来往,昨夜惹事的是孙敬轩的独女,胳膊跟腿受了伤,我亲自下船去将孙敬轩接来请罪,你们各自去忙吧……”
  “会不会危险?”林景中担心道。
  林缚笑问道:“能有什么危险?”示意大鳅爷葛存信将东阳号靠岸接他登船。
  眼下要防赵勤民的双眼,曹子昂与林景中便各自散去,也将暗哨撤了。
  林缚登上东阳号,将事情跟大鳅爷解释了一遍,便扬帆往西河会船队驶去。
  西河会绝大多数会众终究是穷苦船工,按律运送漕粮各船皆可按一定比例携带私货南北贩买,以及非漕运期间漕船可以私用,这两个也算是河帮势力最主要的收入来源,但是实际沿路要应付的各种盘剥还要高过正常的商税,以及途中发生沉船以及漕运延误都要河帮自行赔付,实际上一般河帮势力的财力甚至都与普通的商号相比。
  林缚眼前所看到的这些载重二百石米粮上下的乌蓬粮船,西河会有二百艘之多,名义上还是归官府所有,正常年份并且还会按照8%的比例拨付新船淘汰旧船。以此计算每艘船的折旧年限约十二年,然后户部拨给各造船场的漕船专银很难完全很在造船上,一艘船的质量很难说能坚持高强度航行十二年,提前更换旧船就要河帮自己掏腰包。诸漕河沉船翻船事故每年都有大量发生,沉船损失还是其次,若是在行漕河流浅窄发生沉船堵塞河道那才是要了老命,必须要花钱雇人打捞沉船疏通河道,耽搁了自家与别家的漕运期限还要给问责。几乎每隔几年就有河帮势力分崩离析、会首家族给官府问罪,也每隔几年有新的河帮势力崛起给官府认可,几十年淘汰一遍似乎成为定律,不过要没有大过,官府问罪也不会太苛责。
  西河会在江宁立足到孙敬轩已经是第四代人了,算是江宁河帮势力中极重要的一支,东阳号靠过来,齐刷刷无数人头从船舱里钻出来站到船头上怒目相向,他们手里都拿着削尖头子的竹枪。官府对一般的会党帮派组织会严厉打击,但是漕运情况特殊,没有河帮的存在,官府自行组织人手将多六百万石的米粮输送数千里之外的燕京,成本将高得惊人。能有口饭吃,绝大多数人都不会铤而走险去造反,河帮势力的存在虽说有一定的威胁,特别是高祖皇帝立国借助河帮势力很多,但本朝以来,新崛起的河帮势力都没有产生过特别大的危害。
  “敢问孙敬轩孙会首在哪艘船上,江岛大牢司狱林缚在此向孙会首赔罪,苏湄姑娘已将误会解释清楚,都是林缚做事鲁莽,已经让人将孙姑娘从大牢女监带回河口,请孙会首前往,好让林缚能再次赔罪……”林缚站在船头朝西河会作揖朗声问道。
  “不敢当,林大人言重了,小女刁蛮任性,胡作为非,冲撞了大人,实应惩罚,只是希望林大人念敬轩也是在替朝廷效力能给敬轩替小女赎罪的机会,”一艘稍大的双桅船没有升帆,但是船尾有人摇橹驱船前行稍许,船头一名中年汉子诚惶诚恐的抱拳行礼,“只要林大人宽囿小女,林大人要怎么责罚敬轩都成?”
  林缚心里奇怪,难道孙敬轩没有看过傅青河给他的信?孙敬轩这架式明明是摆足威胁的姿态再软语好话相求,说到底还是根底软啊,最后一句话摆明了要塞银子赎罪啊,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对东城市井儿敲诈太狠了,江宁稍有些势力却不足以对抗顾悟尘的势力对有把柄留到这边手里都畏之如虎啊。
  林缚只有继续放低姿态,说道:“孙会首言重了,孙小姐全无过错,要说过错,还是我夜里失察……”见孙敬轩越发的惶恐,确认他没有看到傅青河的信,苏湄当不会骗自己,心里越发奇怪了,只有先请孙敬轩去河口说话,暂时也不提孙文婉的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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