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海风湿冷,少年衣衫褴褛,脸色已冻得发青,但是被原天衣用法术从蜀中卷至这千里之外的东海,在原天衣静立不动的时间里,少年却是一声不吭,看原天衣正眼问他,他才回答:“你能收我为徒么?”
  “收你为徒?”原天衣看了少年一眼,“金钱名利,哪怕你要金银充栋,富可敌国,我也可以帮你做到,你真不要其他,要做我的徒弟?”
  “是的。”少年点了点头。
  原天衣一语不发,少年突然见到他眼中银芒一闪,旋即就觉得一道火热气流直接在自己天灵炸开,眼前蓦的一变,变得不是站在海边巨石之上,而是悬空坠入一火山口,底下全是滚烫火红的熔岩石浆,一落入岩浆之中,少年血肉烧焦溃烂,疼得头皮都似乎要炸开一般,他不由自主的想要发出惊天惨呼时,却又喊不出来,口鼻之中也有滚烫岩浆涌入,五内俱焚。但是却又不死,皮肉刚刚烧焦溃烂,又生出细嫩皮肤,周而复始,不停痛苦煎熬。
  “你是见他们皆不是我对手,羡我神通,所以才想做我弟子?可是你是否知道,这修道就如火中取栗,修我罗浮秘法,肉体精神,无一不要经历无穷痛苦煎熬。”原天衣淡淡的声音突然从天空落下。等声音消失之时,少年才发现自己依旧站在海边巨石之上,但是那皮肉烧焦溃烂的痛苦感觉,似乎还停留在身体内,一时间豆大的汗珠顿时将浑身湿透。
  “像今日这种,只算是小小痛苦而已,真正修炼起来,所受痛苦,所见恐怖,要比这多上百倍千倍,我罗浮传道又与众不同,九死一生,你真确定,不要其它,要做我徒弟?”原天衣看到少年痛苦异常,忍不住荷荷喘气的样子,略微不悦的甩袖道。
  原天衣只觉自己如此一说,这少年小丐必定改变主意。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因为痛苦而佝偻着背的少年在海风中显得更为瘦弱,但是他脸上却从未有过的坚毅,用力的点了点头之后,咬破了嘴唇的少年用被灼烧般的嘶哑口音回答道:“我不怕。”
  原天衣眼神冷漠的看着少年,“我可以答应收你为徒,但是按我罗浮门规,要入我罗浮,都必须经过入门考验,这一点我也无法徇私。你若通不过,那也不能再提其它要求了,你可考虑清楚了?”
  佝偻着身体的少年,再次用力的点头。
  原天衣微微的皱眉,这很明显是一个普通的山野少年,但现在越看却越觉得这瘦削少年的与众不同。一双干净的眸子里闪着炽烈的光芒,不同于一般乞儿的恐惧、麻木。
  这难道就是自己还勘不破的世间因果?
  原天衣再看了看自己手中闪着幽幽蓝光的蛑奼珠,再抬头时,那一直悬于原天衣和头顶的月牙状玉盘的光辉无声的消失。
  一道白色微蓝的光华,从东海之畔升起,往南而去,速度比起蜀山那几道剑光,何止是快了十倍。
  “神仙庇佑!”远处的海面,摸黑早起打鱼的渔船之上,几个渔民看着那道白色微蓝的光华,全部拜伏,诚惶诚恐。
  ◇ ◇ ◇
  原天衣带着少年到了一个高山山谷之间。
  是要在这里进行入门考验么?原天衣未说,少年也不敢开口相问。而这眼前是一番奇特景色,一片深蓝色明镜般的高山湖泊,四周山岭丛林倒影,岸边遍生不知名的灌木花草,很多还挂着各种颜色各异的浆果。但是时值四月,春暖花开之际,湖面之上竟然漂着片片白色浮冰,少年再仔细看时,看到深蓝色的湖底之下,有片片透明般的浮冰薄片不停浮出。
  散发赤足的原天衣走到了湖边,蛑奼珠从他的手中,掉落到湖水之中。
  这一颗让天下绝大多数修道者都会为之道心失守,为之疯狂的蛑奼珠,就这样被原天衣丢进了这一片湖底会冒出薄薄冰片的深蓝色湖水中。
  蛑奼珠落入水中,却不沉没,随波荡漾,忽然之间从中破茧般裂开,少年惊讶的看到,一株树苗快速的生长出来,浮于水面之上,枝叶透明,有如冰片般晶莹剔透,“这是什么?”少年抑制不住自己的天性,忍不住问道。
  话一出口,少年便已心中忐忑,像赫图和烈阳真人那群人,在原天衣面前尚且如同蝼蚁,原天衣在他的眼里,就是真正的神明,未得同意而主动的问询,心中都自然理解为冒犯。
  但是原天衣却轻描淡写,“这就是晶荼,百年开花,千年结果,结果之后,就会枯死,这蛑奼珠,就是它结出的种子。”
  “那不是一直只有这一株了?那它不是很寂寞?”少年说道。
  “寂寞?”原天衣怔了怔。旋即看到那株浮在湖面上的晶荼虽小,但生机勃勃的样子,却又在心中淡淡的说了句,“无知少年,懂得什么,这世上,又有什么不是寂寞的。”
  这是一条气候温润,水气充足,树木茂密的山脉,它静静的蛰伏在广无人烟的荒芜之中。
  以原天衣那御空飞行的速度,从东海出发之时,只是深夜,到这山谷之时,却已是旭日初升。出了山谷,少年到处见到温湿的山脉之间有各色浓厚气雾升腾,突然之间又见到几条五彩斑斓的毒蛇缠绕树枝之上,虽然距离原天衣数丈之远,那些毒蛇虫豸就已悉悉索索的避开,但这毒蛇虫豸遍地,荒无人烟的景象,却也让少年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原天衣站在一座笔直的山峰之下,负手看着那水气笼罩的荒芜群山,缓缓说道,“这就是罗浮所在。”
  少年不知道罗浮宗的洞府是不是和传说中仙人洞府一般仙气萦绕,琼浆玉液遍地,但至少眼前所见的穷山恶水和那些传说中的仙人洞府相去甚远。清晨的阳光在他和原天衣的脸上染上一层金色的光芒,他和原天衣身后的这座笔直的山峰有着令人心凛的陡峭,上面遍生树木藤蔓,半山之上就被浓厚的白色雨雾笼罩,也看不出到底有多高。山峰之上没有路和台阶,只有一根已有年月的黑色铁链,从上垂下。
  “从这往南三里,有当地苗夷野外落脚的小屋,苗夷民风淳朴,里面备有食物清水,若有过往人暂住,走时只需补充粮食,把清水蓄满即可。你一夜未睡,身体也弱,可以先去那里休息。”原天衣对少年一直如同那浮冰湖中的浮冰一般,安静而冷,这个时候突然说了这么多话,少年一时有些发愣,但他却又听到原天衣点了点身后那座笔直的山峰,“此峰无名,但我罗浮宗就在这座山峰之上,你如果能到山顶,就算我罗浮弟子,如若不行,那就自己出山去吧。”
  原天衣的话冷而决绝,不带半点回转余地。少年看了看那令人心凛的陡峭和云雾之中垂下的铁链,却也不再多说什么,朝着原天衣行了一礼之后,就自己折了一根树枝,拨开灌木草丛,朝着原天衣所说的苗夷落脚的小木屋方向走去,很快就消失在浓密雨林之中。
  “主人”,少年的身影才刚刚消失在树林之中,一个老态龙钟的身影出现在原天衣的身后,灰白色的头发稀松而杂乱,脸上的皱纹如同山中丘壑纵横,但是最引人注目的是左脸上两道极深的伤疤。老人穿着当地苗夷的服装,蜡染的蓝布上有着烟熏火燎的颜色,这样的一个老人要是安静的坐于苗夷山寨的吊脚楼里,眼神昏暗的抽着水烟便是最正常的情况,但是现在这个毕恭毕敬的站在原天衣身边的老人的
  眼珠却是和眼下初升的太阳一般的颜色,闪着和年纪截然不符的亮光。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老人轻声道:“主人,这个少年性子刚毅忍耐,资质不错,看上去倒真是个可造之材。”
  “是么?老召南你久未入世,不知道现在天下已经又是战乱四起,饿殍遍地了吧。这少年眼神中都是不甘愤怒,不忿自己的命运,凭空生出一股勇气支持。”原天衣冷淡的看着老人,“若论性子资质,老召南你也应该知道日久见人心这个道理了吧。”
  ◇ ◇ ◇
  几间木屋坐落在山顶之上。这几间木屋都是用山上原木搭建而成,看上去很是简陋。山却是极高,高达千仞,穿出了厚厚的云雾之中,从山顶望去,只见一片云海之中伸出了一个个的山尖。
  老召南背对着猎猎山风在黑色的铁锅点燃了葭莩,再将烧完的灰装入黄钟律管中,做这些的时候,他被岁月的镰刀刻得沧桑斑斓的脸上充满了专注的神情,就好像在打磨着一件精美的瓷器。
  “阴极阳生,要看气候变化,何必这么费事呢?”看着老召南认真的看着黄钟管中的葭灰飞动,一卷让很多修道中人都会眼红心跳的《金鼎七元内景经》金丝锦帛被随手丢在身边的木桌之上。
  老召南抬起头看着散发赤足,宛如不是尘世中人的原天衣,笑了笑,“这样可以打发一些时间。主人,三天后应该有场大暴雨呢?”
  原天衣没有答话,看着散落在另一处的一把磨好的斧子和一些劈好的柴火,若有所思的反问道:“老召南,我们已经多久没动烟火了?”
  老召南抓了抓头发,“三年?或者五年?时间太长了,有点既不清楚了。”
  “是啊,时间太长,你都已经要靠做这些打发时间了。”原天衣看着老召南道:“我一心向道,以期悟得众生奥妙,六十年来,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主人六十年前空生灭海琉璃诀就已大成。老奴驽钝,怎么能见主人所见。”老召南摇了摇头。
  “弱肉强食,这是自然的法则,天道运行,也是如此。”原天衣森然道:“你无害人之心,人却有害你之心,你不杀人,人却要杀你。”
  “主人说的是。只是我已经够老了。”老召南的目光之中竟然是充满了乐天知命的神色,“主人在,我在,主人不在了,生死又有何界限。”
  “你觉得他真能爬得上来?”原天衣转过了头去,不再说什么,让世间任何女子都要嫉妒发狂的修长手指瞬间弹动出一个玄奥法诀,一丝丝白色云气散开化成一面八尺有余的分光镜,从山底到山腰的景物清晰的出现在分光镜上。一个传说中地仙级别的修道者才能施展的,可以反弹绝大多数仙术法诀攻击的强横法术竟然只是被他用来派做窥探的镜子,绝大多数修道者看到这样的做法肯定会觉得他有如暴殄天物的暴发户,但是这种需要耗费极大法力的法术却似乎对他根本没有产生任何的影响。
  老召南搓了搓粗糙的双手,他看到瘦弱的少年正沿着铁链吃力的往上爬着,铁链和周围横生的枝桠在他的手掌和身上刮出了一条条的伤痕,但他依旧用力的往上爬着,可对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来说,这山峰实在是太陡太高了。在爬到不到四分之一的地方,他终于精疲力竭,慢慢的滑了下去。
  “好像是爬不上来。”老召南从未怀疑原天衣的话,但是恭敬的说完这一句之后,这个满口苗夷口音的老人却咧嘴笑了笑:“可是主人,我一见他,就觉得他有些不同哩。”
  不管老召南如何觉得少年和别人有多少不同,罗浮宗没有任何一篇典籍之中有因为谁的欣赏而一步登天不劳而获的记载。第二天老召南所做的事情依旧是如同死人一般半天不动的静坐吐纳,然后开始搬出一个许久都没有用过的石臼,开始如同真正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慢慢的捣着黍米,安静的看着猎猎的山风从石臼里将金黄色的谷壳吹走。
  三天后的中午,老召南从如同死人一般的端坐中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咧嘴一笑,他面前的平台上站着的是似乎和天地融为一体的原天衣,那面需要消耗极大法力的分光镜此刻就安静的浮在原天衣面前的空中。
  “这个孩子也不算笨啊。”老召南有些金黄色的眼睛里亮光一闪。和三天前一样,少年还在努力的往上爬着,他身上的伤痕更多,不过他的手上和腰上都绑了用布条搓成的绳索,等到力尽之时,他就将绳索绑在铁链上,像老召南前两天挂腊肉一般,把自己挂在铁链上稍做休息。往日少年从来没有超过四分之一的高度,但是今天少年却已经快近山腰。
  “这么多天才想出这样一个法子,还算不笨?”原天衣却不以为然的说道,“更何况这样又能爬得上来了?”
  老召南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转头去看自己挂在木屋上的四角青铜风铃。现在这些风铃叮铃铃的纷纷响起了悦耳的声音,一场罗浮群山之中经常会有的暴雨,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六章 眼若鬼火,罗浮法则
  和几天前相比,除了对这座陡峭山峰三分之一以下的地势有所熟悉,知道哪些地方如何攀爬更能省力之外,少年的身体状况反而略有不如,他身上明显的伤口不下十处,其中大多都是第一天攀爬时留下的,当时少年一直不肯放弃,到了精疲力竭的时候,他几乎是抓不住锁链,就靠着手脚与铁链的摩擦滑了下来。罗浮山脉之间气候潮湿温热,现在这些伤口大多已经红肿化脓,稍微动作,牵扯之间就是钻心般的疼痛。而不利的条件不止于此,那落脚的苗夷小屋中的存粮最多只能再支持个三四天。这两天间,少年已经开始必须花上不少的时间在这种毒蛇虫豸遍地,猛兽出没的地方寻找可以果腹的食物,现在少年虽然想出在自己精疲力竭的时候,用布索将自己绑在铁索上,稍做休息,但这样毕竟不可能完全恢复得过来,爬到这接近山腰的高度时,少年只觉自己的手脚已经如同灌了铅一般的沉重。一开始把自己固定住,休息一下之后,还能上个七八米再第二次休息,但是现在每往上两三米,却已经不得不再停下来休息了。
  少年知道自己已近极限,而且抬眼往上,还不知道有多远的距离。但是少年的心里却没有半分的沮丧和失落,他心里想着的都是这办法果真有效,已经比往常多爬了一倍的高度。今天爬不上去,明天就再爬,只要一天能比一天爬得高,就总有爬上山顶的时候。
  他的确不算聪慧,却有着绝大多数人不具备的坚韧与单纯,换了其它这个年纪的少年,可能连三分之一的地方都到不了。现在少年一边咬着牙继续往上爬,一边一刻不敢放松的仔细观察着四周,铁链的周围都丛生着灌木和藤蔓,景物、山势也和下面都有不同。忽然之间,“悉索”一声,少年心中一惊,左手尽力将自己稳在铁索上的同时,右手也飞快的将插在自己腰间的一把柴刀抓在了手里。在攀爬之前,少年已经摒弃了一切不需要的东西以减轻份量,之所以还带着这样的一把砍柴刀,一是可以砍掉有些阻碍的荆棘灌木,清出道路,另外更重要的一点却是少年之前有一天攀爬的途中,就在身边的藤蔓上,发现一条颜色枯槁,却粗如儿臂的狰狞毒蛇。
  顺着那声音看去,少年忽的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一只灰色的小猴子,眨着滴溜溜的眼珠子看了他一眼之后,便也受惊般的消失在山岩树丛之中。
  “糟糕,要下雨了!”少年刚将苗夷小屋中找到的砍柴刀重新插回腰间,一阵凛冽强劲的山风吹过,却差点将少年直接从铁链上吹落,将他吓得浑身冷汗淋漓。片刻之间,原本还阳光明媚的山间,突然换了阴云密布,天色也一下子黑了下来。
  呜呜!呜呜!
  少年的耳中突然又听到了这样的怪声。这声音就好像有人在远处吹着巨大的海螺一样,又大又是空洞。
  又是一阵凛冽的山风吹过,这样的怪声更响,这次少年看得仔细了,就在他头顶上方不远处,好些被风卷着的枯枝树叶一卷而没,就像被什么东西吞进去了一样。
  本来眼看一场暴雨转眼即至,越快顺着铁索下山越是安全,但是少年好奇心大起,反而忍不住爬了上去。“呲啦”一声,一根横生的灌木刮破了少年的衣服,又在少年的背上添了一条血痕,但是少年却反而是一声欢呼,眼前所见的竟然是一个被藤蔓遮住大半的山洞,那呜呜的怪声就是大风吹进这洞里发出。
  这大小仅容一人躬身进入的山洞里面一片漆黑,一眼也看不出深浅,山风鼓荡之间,又卷出潮湿发霉的气味,若是在普通人看来相必是阴森恐怖,但心质单纯的少年却只想这是一个令人惊喜的落脚点,若是明日带上食物,爬到这里好好的休息,或许就能一鼓作气爬上峰顶,就算是在今天,也可以让他暂避风雨,所以没有多加思索,他就拨开藤蔓,钻了进去。
  ◇ ◇ ◇
  洞口的枯枝败叶积的很是厚实,落脚如棉花般柔软,少年一脚踏实地,心中一松,浑身也顿时如同散了架似的一屁股坐倒在洞口,才坐了片刻,一颗颗雨珠就已经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撒落了下来。
  整个罗浮瞬间一片苍茫,浓厚的绿色上方泛出一层层的白雾,这种景色养尊处优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见到,但是被山风带进的雨水很快就淋湿大半的少年心中没有任何诗情画意的旖旎,苦笑了一下之后,少年就咬牙站了起来,开始探究起这个山洞。
  除了被雨丝打湿的洞口附近之外,山洞里地面干燥,没有蛇虫活动的痕迹,一开始越往里越是狭窄,但数丈之后,山洞却反而宽阔了起来,隐隐透出光亮。少年扶着石壁再走了一阵,眼前豁然开朗,面前竟是一个方圆达数十米的洞穴,山顶有数个孔洞和外面相通,有雨水如珠帘一般沿着落下,那隐隐的光亮就是从那些孔洞透来。少年怔了一怔就明白过来,怪不得山洞中除了洞口几丈之内空气潮湿发霉的气味之外,里面却一点都不觉得闷气。肯定是山风从洞口吹入,又从这些孔洞冲吹出,空气流动,才会发出那种呜呜的怪声。
  山顶孔洞的下方,丛生着一簇簇的灌木,雨水落下,沙沙做响。一眼望去,山洞之中除了小半怪石嶙峋之外,大半都还平整,足可以做个落脚之处。谁会想到山洞之中竟然会是如此别有洞天,少年不由得满心欣喜,甚至忍不住心想,天气晴好的时候,外面的阳光肯定会形成一条条的光柱,落在这些灌木上。
  “还结有果子,不知道能不能吃?”少年忽然看到有一簇灌木都是枝干黝黑,如同蕨叶的叶子都只有寥寥几片,但是每一枝的枝干上却都结着五六颗拇指大小的红色浆果,看上去很是诱人。
  少年忍不住走到了跟前,正想动手摘下一颗来看看,突然之间,“嘶”的一声尖利的响声,从他的左侧传了过来。
  这响声在空旷的山洞里蓦的响起,少年顿时吃了一惊,马上转头过去,全身随即起了一阵冷汗。他看到四颗火红色的眼珠死死的盯着自己,而这四颗火红色眼珠子的主人,竟然是一个长着双头,似人非人的怪物!
  这个怪物身高不过三尺,如同人一样直立着,两个头颅一左一右,五官清晰,头发花白,满脸蛛网般的皱纹,如果不是一双细眼是火红色的,相貌最多也就是像一个丑怪的老人,不至于惊世骇俗。这怪物也长有双手双脚,不过双手双脚看上去都瘦弱无力,尤其是双手就像萎缩了一般,鸡爪般蜷缩在胸前,让它直立着的支撑点反倒是一条触目惊心,如同鳄尾一样的尾巴。
  少年连退了两步,下意识的把插在腰间的柴刀抓在了手里。“嘶!”怪物两个脑袋的脸上忽然都出现了狠毒的神色,腾的一下,居然直接从站立的山石上跳起,朝着少年扑来。少年心脏一阵收缩,寒毛炸起,举起柴刀向那怪物砍去。呼的一下,怪物不闪不避,尾巴横扫上来,少年的柴刀如击败革,竟然只是在怪物的尾巴上印了一条白印。而那怪物看似羸弱,这尾巴一扫却力大无比,少年被震得半个身体发麻,虎口鲜血直流,柴刀也拿捏不住,叮的一声掉落一边。
  少年顺势一滚,抓起地上的石块就往怪物身上乱砸。怪物躲避不及,身上被少年砸中两记,似乎更加恼怒,“呼”的一声,少年眼前一亮,那怪物一个头竟然张口喷出一蓬熊熊的火舌,火舌且蕴含强猛气劲,少年接下来丢出的石块不独被高温炙的哔啵作响,还给火舌切割得支离破碎。
  “还会喷火!”少年惊骇欲绝,突然又发现身边再也没有可丢的石头,而且他本身已经精疲力竭,竟是连站起来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峰顶之上,原天衣的身影在风雨之中显得有些模糊,淡淡而孤独,就好像一张纸上的墨迹淡淡的化开,随时都要消失一样。事实上从三十年前原天衣迎着山风站在崖边的时候,老召南就是这样的感觉,他总是怀疑有一天他会突然随风而去,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老召南知道那时候的原天衣就已经是这个世界金字塔顶端的存在,像他这样的人物和普通的修道者都没有什么交集,那些处于懵懂之中的山精野怪和普通人和他更是经纬分明,但蛑奼珠就是羁绊住他的东西,那条铁链和这座无名山峰的高度就是他给少年定下的唯一规则,他也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东西在他的眼皮底下,改变他制定的规则。“放肆!”在漫天的风雨之中,原天衣冷冷的吐出这两个字,一只手微微伸出手似乎要去接天空中落下的雨丝,一道淡红色的剑光就凭空出现,从山顶狂泻而下。
  从色彩光华来看,这道淡红色的剑光和蜀山的那些飞剑似乎根本没办法比拟,但就和罗浮山中的法则一样,有时候越是不引人注意的东西却越是危险而致命。
  “我不要就这样死了!好不容易发现有个落脚点,居然会遇到这样的一个怪物!”山洞之中,看着朝自己扑来的怪物,少年的心里充满了不甘,忿恨!一瞬间他的眼睛也变得血红,如同受伤的孤狼一般,就算没有了力气,也要用自己的牙齿撕咬对手。“放肆!”但就在这个时候,原天衣的声音滚滚如雷,从天空落下。
  那道淡红色的剑光竟然比声音还要快!
  少年刚刚被震得双耳之中嗡嗡作响,浑身如受雷击,淡红色的剑光就已经出现在视线之中,朝着怪物绞了过去。
  第七章 罗浮群峰,尽收眼底!
  剑光才从洞口透入,怪物就觉得有种割破喉咙的窒息感觉。
  如同天灾般的危险!
  一瞬间怪物脸上的深如刀刻的皱纹都似乎裂了开来,“呼!”两个脑袋同时张口喷出一蓬灿烂的火舌,这两蓬火舌比起怪物刚刚喷出的那条更猛,更凶!似乎连洞内的空气都要燃烧起来。
  如入无物!
  但那道剑光却似乎连空间都能割裂一般,直接就从火舌间切入,只是一闪,双头怪物的其中一颗头颅就飞了起来。
  血液喷涌,怪物的鲜血竟然是墨绿色的!怪物剧痛嘶吼,鳄尾一般的尾巴抽打地面,直打得乱石横飞。
  但少年似乎忘记了那怪物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处,他的眼睛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那道淡淡的飞剑。
  剑华只是一闪,那恐怖的怪物就直接被斩掉了一个头颅,这就是力量!
  我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这样的力量,才能和那些人一样架着剑光,不用站在地上仰望!
  少年看着那道剑光,满心震撼。那道剑光却已如同浮光一般飞旋再向怪物斩下。
  淡淡的光华下,少年看到那怪物身上染满了墨绿色的鲜血,看上去更是可怖,但是剩下一个脑袋的眼中却充满了恐惧和乞求的神色,双手蜷缩在胸口,连连作揖,少年又觉得这个可怖的怪物就好像一个做错了事在哀求人原谅的孩子,十分的可怜。少年自幼孤苦,越是如此越容易激起同情心,眼看淡淡的剑光又将斩下,少年下意识的就挡在了怪物的前面。
  “蠢材!”
  原天衣的飞剑是何等的迅捷,少年才刚到那怪物身前,剑光就已经到了他的胸口,就算飞剑和原天衣心神相通,及时收势,也差点将少年一斩两段。“它要杀你,你却要救他,既然如此,那就随你!”大怒之下,原天衣直接收起了飞剑,决定不管这少年的生死。
  碎裂的山石滚滚而落!
  原天衣恼怒之下,那飞剑是直接从洞顶穿出,那山洞洞顶都是坚硬的岩石,厚达数丈,但他的剑光却像切豆腐一样,没有半分阻碍,瞬间刺穿洞顶,在风雨之中宛如游龙升天。少年见之更是凛然,心想要是这飞剑一斩而过,自己就算是铁打的,也必定断成两截。突然之间少年又觉得胸口剧痛,低头看时,才发现鲜血淋漓,原来即使原天衣瞬间收起了飞剑,剑芒也已经在他胸口印上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连番剧烈的动作之下,少年本身已经摇摇欲坠,再添这一条新伤,少年越发觉得天旋地转,双脚一软,跌倒在地。浑身伤口被牵动,疼得少年顿时又忍不住闷哼出声。
  “不知道我救了这头怪物,它却会不会还要杀我。”这样的念头又同时在少年的脑海中闪过,再转过头去看那怪物时,却发现那怪物似是怕及了原天衣的剑光,缩到了洞内一角,浑身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看那怪物显得如此可怜,少年同情心又大起,忍不住出声安慰道:“你别怕,他是世间少有的人物,说了不会杀你,就绝对不会再对付你了。”少年对原天衣是极为尊敬,在没有被原天衣收纳为徒之前,他也不敢说原天衣是他师傅,只能用“他”字来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