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厌世状元郎(穿书) 第16节
  今年阳安省府,贡院还是落在城东南。两日前,贡院外已有重兵把守。今日午时一过,各州府生员就陆陆续续地聚集到贡院外。
  申时一到,铜锣响,贡院大门从里打开,走出一行锦衣带刀侍卫。四人一组,一个报名,一人查检,一人监察,还有一人候在一旁。
  “济崇府水莲镇,杨斐。”
  “江舟府三孟镇,孟桐云。”
  “齐州府尚集街,詹云和。”
  报到名的生员,不敢拖沓,立时拎考篮快步上前,按指示脱去襕衫。侍卫先拿画册,确定是考生本人,再仔细翻查襕衫、考篮。如没有问题,就示意候在一旁的侍卫领考生入内擦洗。
  贡院外,人挤人,但无一敢大声喧哗,都静静等待。
  “范州府楚田镇,楚陌。”
  一声落,各生员神色均有变,这位可是此回乡试解元的大热门,关键他才十七岁。今日不再着黑衣的楚陌,一身襕衫为他掩去了两分冷锋,拎着只小小的考篮,不急不缓地走向贡院大门。
  在经过一人时,余光扫到一只眼熟的绣囊,微微上扬的嘴角落了点点。轻掀眼皮,人已到侍卫跟前,上交考篮。
  第23章 乡试
  大景朝,戒于前皇朝黎氏覆灭之因,自建国以来,三代帝王都大力压制、打压氏族大家,且十分重科举。建国五十三年,凡涉科举舞弊的官吏,无一活命,更有甚者,罪及三族。
  重刑之下,秽迹退。近二十年,朝野上下再无官吏敢污科举清正。
  考生进了贡院,就是九日不得出。能出的,均是生死不知被抬出去的。贡院之外仍重兵把守,贡院之内,五步一监察,还有锦衣带刀侍卫巡视。
  九日于内于外,都甚是煎熬。八月十七这日时候一到,铜锣响。三刻后,贡院大门打开,有考生满面胡渣,步履飘浮地走出,贡院外顿时没了安静。
  挤在人群里的吉俞,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张望着。这九日,他几乎就守在贡院外。见到侍卫抬人出来,也不管身形似不似,都会上去辨认。
  事实证明,老三身子很健壮。
  人群中,一面色暗黄,嘴被乱须淹没的中年男子,踉踉跄跄地跟在一位唇口翘干皮的少年身后走出。
  那少年,吉俞认识,叫楚陌,昌平二十二年范州府小三元,之前贡院外一群人盯着。瞧他脚步依旧平稳,吉俞不禁生了羡慕,到底是年轻,比起其身后那位眯着眼瞅了好一会,那看不见嘴的中年好像是老三。
  确定之后,吉俞赶忙挤出人群,冲上去把人架住。吉彦似被刀剐了一层,之前穿着正好的襕衫,现空荡荡。才被架住,两眼上翻头一歪就晕了。
  吉俞比不得成日在村里跑的吉诚,一个不防,差点没撑住。可就算撑住了,他也拖不动晕了跟烂泥没两样的吉彦。
  “陌哥。”
  一狭长眼青年与个娃娃脸跑向少年,一人一边想要架起他。少年侧身拒绝,吉俞见之立马出言:“两位小哥,能否搭把手?”
  狭长眼迟潇和娃娃脸陈二道正尴尬,听着音想都不想便去帮忙。
  陈二道抓起吉彦的左胳膊,架到自己肩上。迟潇一把拉过吉俞,替了他。两人架着吉彦,还朝走在前的那位翻两白眼,这位主儿哪有个考完乡试该有的样儿?
  空了手的吉俞,干巴笑着,他要做点什么?对对对,领路。
  “多谢多谢,请二位随我这边来。”
  “不客气。”
  巧的是,吉俞雇的马车与迟潇、陈二道赶来的马车拴在一块。将吉彦弄上车,两人转身就跳上了自家马车,高高兴兴地驱马离开。
  吉俞眼睁睁地看着楚陌还站在地上,而来接他的马车已哒哒哒地跑了。想笑,但又觉太失礼。清了清嗓子,上前说话。
  “你住在哪,我送你。”
  楚陌望着远去的马车,笑之:“不用了,他们会在前头街口等我。”迟潇和二道,比他大三岁,与他几乎是一道长大。两人都是家中幼子,少受管束。他中了秀才之后,迟爷爷和陈三爷就有了别的打算。
  正好,他也确实需要几个知根底的人。
  马车里老三还昏着,吉俞见他不似客道,就拱手道别了。车夫抖缰绳,马抬蹄,拉着车离原地,车厢下的那抹墨绿没了遮挡。
  楚陌转过眼看去,移步捡起地上的绣囊。囊中放了薄荷叶,闻之醒神。囊上绣着的小像,圆头圆眼双眉弯弯,虽说不像吉彦,但也有些神似。
  脑中浮现出她与小儿私语时的笑颜,真挚暖人,不含有一丝别有用心。听迅爷爷说,她叫吉安,是家中老来女。楚陌捏了捏绣囊,耳边又回荡起她说予那女娃的话,轻声似自语:“你学会保护自己了吗?”
  以她的相貌,吉彦出息于她并非是好事,她可有意识到?还送人寓意这般好的绣囊。
  西街口三元客栈,早早就请了大夫坐楼下大堂。有考生归来,大夫立马上前号脉。客栈掌柜吩咐厨房,熬了鸡汁粥,清淡又养人,分到各厢房。
  与往届一样,这两样都不用银钱。客栈只望着楼里能出一二孝廉,图个名图个吉利。
  不等到客栈,吉彦便打起呼噜,吉俞顿时不急了。到了地儿,两个店伙计迎上来,楼里老大夫见人昏迷,疾步跑出,号了脉抚须笑道:“无事无事,休息两天就好了。”
  昏睡到夜半,吉彦饿醒。吉俞立马端来一杯温水:“先润润口。”
  吉彦饿得胃都疼,口里干得舌都蔫吧了。爬起接过水,大口喝。一杯下去,不到哪,再来两杯。感觉舒服了点,他开口问道:“现在几时了?”
  “子时刚过。”吉俞不给他倒水了:“我让店家把热水拎上楼,你洗洗。”一身的味,跟他老丈人才杀过猪时有的一拼。
  “好,”吉彦眼扫过周遭,心乱跳着。这一关总算是熬过来了,就不知结果能不能如他愿?他已经尽全力了。
  从上倒下将自己刷了一遍,又修剪了胡须。穿上干净的衣衫,坐在榻上进了两碗鸡汁粥。沉静下来,吉彦垂首开始想家中事。
  黄氏有意气娘,他一开始只以为其是因云琴表妹。那时他对娘也有怨,就没有加以阻挠,偶还会往里加把火。一年两年过去了,他见娘对黄氏日渐没了耐性,心里竟生了期待。
  县学有一同窗,李焕,是家中三子。他大哥家儿子娶亲,问他要银钱。他二哥学人跑商亏了,要他填窟窿。他小弟家头生是个男娃,他要给一两银的喜钱。
  一家子像水蛭一样,吸附在李焕身上,喝着他的血。李焕为了供养他们,常年就没个闲的时候,不断地给书斋抄书,还不惜堕落下流,写话本戏文。
  他看在眼里,怕在心里。黄氏闹娘,他暗里希望她闹得再凶一些,情分不经磨。他想分家,但家里供养他多年是真。
  他要一个不得不分家的理由,这个理由不能伤及他的名声。母不慈,就是他但现在不行了,他爹看出黄氏长久以来是在有意气娘,且已经怀疑到他的态度了。
  “二哥,天明我们就退房回家。”
  躺在床上的吉俞翘着二郎腿,嗤笑道:“咱们是不能再待在这,爹娘在庄上已经住了二个多月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爹为何会带着娘去庄子上住?
  这要是传出去,老三名声就败了。到时,黄氏也不用做大梦了。
  闭眼翻身朝里,吉俞有点想他闺女了。也不知离了她娘,晚上闹没闹?别在庄上再养瘦了,她那张小嘴可刁着呢。
  八月二十二,吉安晨起洗漱好,正帮欣欣穿衣,外头传来动静。小欣欣昨晚上洗头了,一夜睡过来发乱蓬蓬。小手揉过眼,又去挠头。
  “小妹。”
  吉俞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快把我闺女抱出来给我瞅瞅。”
  他们怎这么快回来?吉安有些意外,给欣欣穿好衣服,头也不梳便抱了出去:“二哥,”正欲问话,就见她三哥跪在院里,立时明了了。
  “这这是我闺女?”吉俞像是受了什么大打击,满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吉安怀抱着的那颗黑炭球。
  小欣欣撩开眼前的两撮小碎发,欢喜喊道:“爹呀”
  第24章 算账
  别别喊,让他再逃避一会。吉俞心里已经在想回去怎么跟婆娘交代。两眼盯着那颗笑得还很欢乐的黑球球,他欲哭无泪。
  当初要送欣欣来庄子时,自己可是跟婆娘说过谁带像谁。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意外来得太突然,他有点接受不了。
  “欣欣啊,快告诉爹,你姑都让你干啥活了?”
  吉安早知会如此,看二哥那样儿,实忍不住弯起唇口,嘴边的小梨涡透着点点俏皮。
  “看大桃。”欣欣屁股向下赖,吉安放下下地。小人儿脚一着地,跑上去拉起她爹的大手就往堂屋拖。
  堂屋里,吉忠明正坐在桌边泡着茶。这茶是老大前些天才送来的新茶,清香扑鼻。见小孙女兴冲冲地进屋,知她又要显摆,不禁露笑,面上甚是慈和。
  上次她大伯来的时候,小孙女已经显摆过一回。老大还往她小钱盒里添了几文钱,叫她乐呵了一整天。
  吉俞顺着他闺女的劲儿,进了堂屋,亲眼看小姑娘家家蹬掉精巧的小绣鞋,两短胳膊一撑,小胖腿一抬,爬上了炕。他怎在闺女身上见到了她两个哥哥的影子?不要不要,欣欣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娇女,该像她姑那样。
  “闺女,文雅文雅。”
  小欣欣完全不懂她爹的心思,抱出自己的小钱盒,坐到炕边,朝她爹招招小手:“快来看大钱。”
  屋外,吉安跟吉彦打了招呼,就进了厨房。厨房里,辛语已经熬好了苞米粥,正在杀鱼。
  “姑,爷想吃鱼锅贴饼。”
  “好,”吉安舀水洗手,准备和面。打开橱柜,见里头粮食也不多了,心知他们在这住不了几天了。舀了两葫芦瓢白面一瓢半苞米面,系好布袋,转身就见辛语站在缸边不动。
  “怎么了?”
  辛语看了一眼屋外,扭头问:“姑,要不要再杀一条鱼?”这鱼都是爷在东边塘里钓的,条条都有一斤多。往日两条都足够他们吃了。
  “那就再杀一条。”
  只叫吉安没想到的是,早饭有人没能上桌。吉彦跪在院里,一直跪到大中午。吉诚赶来时,他才被叫进堂屋。
  接了大哥带来的菜,吉安和辛语在灶上忙着。小欣欣也被安排了活儿,摘豆角。虽然摘得慢,但人可认真了,不放过豆角上的任何一个黑点。
  堂屋里三儿子并排跪在地上,吉忠明叫老妻把账本拿出来。吉孟氏两眼红肿,该是哭过了,依言去里屋取账本。
  “这两年我一直都在思虑一件事。”吉忠明垂目看着三儿子:“我是不是错了”
  “爹”
  吉诚想反驳,但吉忠明却抬手打住他的话:“你们爷将两个儿子捧成家之后,就立马把家分了。我和你们娘吃过苦头,所以就想着将你们再朝前领一领。”目光落在始终低垂着首的吉彦身,自嘲笑之,语带落寞道:“却不想这一领就领坏了。”
  “爹,”吉彦什么也不否认,磕下头认错:“儿子大不孝,今日无论您和娘做何决定,儿子都无一句怨言。”
  “大不孝!”吉孟氏拿着厚厚一本账本冲出,上去就狠捶:“你还知道自己大不孝,我供你读这么多年圣贤书,圣贤书上就教你纵妻害母?你还是人吗?你是我肚里爬出来的,是吃的我的奶啊呜”
  打着打着泣不成声,吉孟氏瘫跪在地上。
  吉彦仍跪伏着,双眼里爬满了血丝,泪一滴一滴地滴落:“娘骂得对,儿子大错。但儿子对天发誓从未有过害母之心,真的从未有过。”
  他至多只是妄想着轻轻松松从这个家里脱离出去。害母,他万万不敢。
  吉孟氏不听,眼泪滚滚流,撕扯吉彦哭骂:“你叫我这个当娘的怎么活呃黄氏想害我,我不怨她不是我生的,但你有这个心不行你这是在剜我的心你个畜生啊”
  厨房里,小欣欣被吓到了,紧抱着吉安的腿,两小眉头拧成了虫:“姑,奶哭奶哭了。”
  “没事,”吉安揉好面,蹲下身安抚:“三叔不听话,奶在打三叔手心。”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她娘这回病,确不是因黄氏,而是在吉彦。
  吉彦还算聪明,一考完乡试就赶回来认错。故爹也给他留了份体面,今日在庄子上关起门来处理家事。
  洗好肉,坐到灶膛后点火的辛语也露了忧思:“姑,咱们是不是等不到频婆果熟,就要回家了?”
  原还怕怕的小欣欣,一听这话急了:“不不回家,看频婆果吃频婆婆。”
  吉安笑道:“频婆果熟了,还有冬枣,你俩可以结伴在这过年了。”小家伙是不是忘了家里还有位盼着她回去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