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 第103节
  时雍有好两日没有见到赵胤,他不找她,她乐得清闲,更不会主动去帮他针灸。这两天,刘大娘倒是叫过她,有一个大户人家的媳妇儿要生了,刘大娘想让她一起去讨彩头,时雍拒绝了。
  这点彩头,她提不起兴趣。
  家里气氛太沉重,王氏和宋香母女俩彼此相看就戾气顿生,让人膈应得慌,时雍懒得在家。每日早早起来,带着大黑去良医堂,打杂一日,蹭吃蹭喝,漏夜方回。
  又三日后,六姑再次上门。
  这次是为宋香议亲的,王氏脸色难看,又不得不出来应付。
  女儿被人抱了,摸了,这事经了六姑的嘴早已传扬开去,宋香不嫁刘清池也再找不着别的人家。她心里再大的埋怨,也是亲生闺女,该张罗的事,还得张罗。
  时雍没眼看这尴尬,早早就溜出了门,不曾想,却遇到了谢再衡。
  他就在宋家胡同口等她,就像撕鸳鸯绣帕那次一样。
  时雍觉着晦气,本想绕道走,谢再衡却跟上来,拦住她。
  “我有事问你。”
  时雍抬头,发现做了侯府上门女婿的谢再衡憔悴了许多,白净的俊脸少了些隽秀,蜡黄苍白,斯文温润的书生气里也夹杂了几分冰冷的戾气。
  人终是都变了。
  他面前的人不再是宋阿拾。
  谢再衡也不再是谢再衡。
  想想他和宋阿拾青梅竹马的感情,时雍竟笑着感慨一下。
  “谢公子当真是春风得意啊?说罢,何事?”
  谢再衡皱起眉头,本不想让她看出尬态,奈何强作欢颜也是不成。
  “张芸儿到底怎么死的?”
  张芸儿的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他居然又来找她问。
  时雍笑了,“看不出你还是个多情种子。”
  谢再衡不理他的嘲弄,眼睛望向别处,“子虚粉,便是子乌虚有事。我打听过了,当日在宁济堂,根本就没有搜出什么子虚粉。你在撒谎,赵胤也在撒谎。”
  “谢公子消息滞后了。”时雍淡淡看他,“官府张榜,谢公子从来不看的吗?千面红罗石落梅为了复仇,杀害张捕快一家、于昌、徐晋原……此案已有定论,你若有什么想不过去,当去衙门为你的张小姐鸣冤,而不是背着新婚妻子,来找昔日青梅打探。哼!”
  时雍说着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谢再衡看着她的背影。
  “阿拾。”
  时雍停下脚步。
  “我母亲的仇,我也一定会报。”
  啧!这才是他愤愤不平找上来门的理由吧。
  毕竟他母亲自杀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情,他找不到宋家任何的错处告官定罪。
  “报仇还要喊出来,愚蠢。”
  时雍轻笑,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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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再往后推两天,京师又出了桩大事。
  皇帝下旨查抄了娄宝全的家,却厚葬了娄宝全,全了恩义。同时,又一道圣旨,敕封白马楫为了新任东厂厂督,即刻上任。
  白马扶舟是长公主身边的人,这个圣旨再次让人掂出了长公主在陛下心里的地位。也掂出了白马扶舟在长公主心里的地位。
  一时间,白马扶舟风头无两。
  时雍听得传言的当日,宋家也出了桩大喜事。
  经锦衣卫指使挥赵胤举荐,顺天府仵作宋长贵因断案有功,免试入仕,领顺天府衙门从八品知事一职,专司断狱。
  官吏常被合成一词使用,可由“吏”到“官”的这个阶梯,大部分人终生也迈不上去。
  任令书下达,喜事传遍顺天府衙门,宋长贵的惊人事迹再被人传诵了一遍。
  无人不知宋知事断案如有神助。
  但凡是时雍为断案做的事情,全都归功到了宋长贵名下。
  而宋长贵晕晕乎乎的接了任令,吓得两股战战,回家还在哆嗦。
  “我觉着我……配不上啊。”
  时雍看他这样了,笑得眼都弯了。
  “你当然配得上。你本事大着呢。一个从八品知事算什么,往后你还能做提刑按察使呢。”
  “不可不可,不能不能。”宋长贵长吁短叹,“往后为父要小心行事,以报大都督提携之恩。”
  时雍笑而不语,王氏也一扫这几日的愁眉不展,惊喜得解了围裙就要上街去买菜打肉,请街坊和亲戚们吃一顿,
  看她急躁成这样,时雍连忙阻止。
  “不想为阿爹惹事,你就装聋作哑老实点。”
  王氏这几日都没脸见时雍,平常跟她说话也不再像往常那样大声吆喝,正是因为心里有愧,如今被时雍一通数叨,脸红脖子粗,想骂,又骂不出口,生生把自己给憋住了。
  宋长贵知道妇人浅薄无知,不怪王氏。
  只是奇异阿拾这孩子,小小年纪能有这番思量,让他越发刮目相看。
  “阿拾说得对。这世间之人,大多愿人穷不愿人富,哪有人真心盼着咱们好?少出声,别跟大都督惹事。”
  宋长贵领顺天府衙的差事,却自觉地把自己纳入了赵胤麾下,把自己当他的人。
  这日,时雍刚去良医堂,就接到了朱九传来的消息。
  “爷让你未时后去无乩馆。”
  时雍午时就去了。
  在良医堂吃了几天饭,有点起腻,无乩馆的伙食好。
  既然是去做事,为什么不能管一顿饭?
  第104章 丫头的丫头
  时雍来得太早,无乩馆还没开饭,谢放在后院喂鹦鹉,婧衣、妩衣两个丫头在廊下绣花。
  看到她来,谢放双眼通红,只瞄她一眼,点点头,便拿了食盅走了。
  时雍觉得他很不对劲,但没有多问。婧衣却从背后走过来,声音里藏了几分叹息,“杨斐被爷撵出了无乩馆,连带谢大哥也受了冷落。这几次爷出门,没有带他。”
  时雍哦一声,撩眼淡淡道:“不带便不带呗,在家喂鸟偷闲不好吗?”
  婧衣被她呛住,过了片刻才重新笑开。
  “爷走前有过交代,今儿得末时方回。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时雍等的就是这句话,一口气点了好几个菜,将她的“需求”说得明明白白,完事还交代,“分量别太多。我食量小,吃不掉怪可惜。”
  婧衣愣了愣,微笑道一声好,妩衣却受不得了,跟惹急了的兔子似的,气冲冲上来就问:“你以为你是谁啊?当自己是无乩馆的女主人吗?一个签卖身契的丫头而已,跟我们也没什么不同,我们凭什么要伺候你?”
  她是个火暴脾气,婧衣递眼色不好使,赶紧去拉她。
  然而时雍并不生气,愕然片刻,看看她,又转头看婧衣。
  “这位姐姐好生没道理。不是婧衣说,让我有需求就提的吗?”
  这是真傻还是装傻?听不懂话,还看不来脸色吗?
  妩衣更气了几分,怎么看时雍就是一个粗鄙丫头的模样,受不了她这般女子竟能近的了爷的身边,更是口不择言,“不就是会扎几支银针吗?有什么了不起,看把你给得意的。”
  时雍憋着一口笑,认真说:“爷说,会扎银针,就真的很了不起。”
  “你——”妩衣恶狠狠地着看她,呼吸急促却反驳不了赵胤的话。
  婧衣见状,拍拍她的后背,对时雍解释:“妩衣年纪小,姑娘别跟她一般计较。”
  时雍摆摆手,看着桌上精致的茶盘,“我有点渴,上一壶好茶,我就不计较。”
  这是个什么疯女子?妩衣对时雍与常人不同的脑子给弄得又气又急,偏偏拿她没有办法。她脾气急,当即红着脸就要上去扇时雍。
  “定住!”时雍指着她,“警告你,碰我一下,你要倒霉了。”
  妩衣不信邪,一个冲动扇了过来。
  巴掌还没有落下,掌心一阵刺痛,倏而,整个手臂都麻了。
  时雍慢慢收回那根被扎弯的银针,看了看,“良医堂的银针果然不一样,韧性好。”
  “你对我做了什么?”妩衣手抬不起来,大惊失色,小脸瞬间挂上了泪,“婧衣姐姐,我的手,我的手动不得了,她……扎我,我是不是中毒了?”
  婧衣也变了脸,“姑娘,你对妩衣做了什么?”
  时雍漫不经心地说:“去准备午饭吧,等我吃完。心情好了,便解了她的毒。”
  “你无耻之尤。”妩衣痛哭流涕,“婧衣姐姐,你快去叫谢侍卫,禀报爷……此女心肠歹毒……”
  婧衣脸上显出几分悲色,小意道:“姑娘,你行行好,放过妩衣吧。我们这样的丫头,命贱。不比姑娘有本事,但也是人生父母所养,如今同在无乩馆当差,都是爷的人,何苦为点小事睚眦必报,取人性命?”
  比起妩衣,婧衣毫无疑问聪明很多。
  懂得以退为进,还懂得往时雍的头上叠加罪名。
  时雍一笑,那笑意不达眼里,瘆得让婧衣血液寸寸发冷。
  “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呢?自己打人没打着吃了亏,就有理了?好抱歉,我就是睚眦必报。”
  婧衣望着她:“姑娘如此冷血。”
  时雍一下没有忍住笑:“你赶紧吩咐厨房弄点吃的来,我可能就不冷了。”
  婧衣慢慢站起,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她。
  “那就恕婧衣无礼,要把此事禀报给爷知晓了。”
  “正该,正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