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节
  十七……
  若是那个孩子顺利出生的话,应该也是这个年纪。
  庄黎藏于袖中的手忽然又有些颤抖起来,他目光定定地看着霍青行,见年轻男人似有所察,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和人笑道:“先生特地向我提起你,可见你学问不错,可有准备今次科考?”
  霍青行答:“正在准备今年的乡试。”
  想到刚才许老先生说的,庄黎又问,“不知你师承哪位先生?”
  这次却是许老先生替他答的,“在一个小镇上的书斋读书。”
  庄黎也是从穷苦之地出来的,自然知晓这些小地方的教学质量,他微微蹙眉,沉吟一瞬,忽然问道:“你可有兴趣随我去长安,鹿鸣书院刚开学不久,你还能进去。”
  霍青行一怔,他惊讶地抬起头,就连许老太爷捋胡须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不过也就一个呼吸的功夫,许老太爷便帮着庄黎开口了,“明光,我和你的先生已经教不了你什么了,离乡试还有几个月,你与其在这浪费时间,倒不如随他去长安。”
  “鹿鸣书院不错,对你之后走的路也有好处。”
  能在鹿鸣书院读书的,不是有才之士就是世家子弟,日后霍青行在朝为官,免不得和这些人往来……与其日后一点根基都没有,倒不如现在就去打好基础。
  现在这世道可不是光有学问就可以的了。
  霍青行似不敢置信,他目光呆怔地看着庄黎,心脏也跳得有些快,扑通,扑通,他到底还年轻,即使平日性子再是沉稳,陡然听到这样的消息也有些回不过神。
  更何况庄黎还是他十分崇敬的前辈。
  可他终究还是霍青行,短暂地震惊后,他终于恢复如常了,他低下头,神态如故,声音却有些哑,“可否允许我回家和家人商量下?”
  “当然!”
  庄黎笑道:“我还要在这待上几日,你何时想清楚了,何时便与我来说。”而且,他也要好生调查一番,当初所有人都以为那个孩子和明月一起死了,可经过他这些年的调查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或许这个和明月相似的孩子,真有可能是明月的孩子。
  想到这——
  庄黎的心中忽然一阵滚烫。
  ……
  回家路上。
  天色已至傍晚,阮妤靠坐在马车上,快到家的时候,眼皮突然跳了起来,她不由皱了皱眉。
  “怎么了?”谭柔问她。
  阮妤手按着眼皮,问她,“不知道怎么了,眼皮突然跳得厉害。”
  谭柔看着她按着左眼,便笑,“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姐姐这是有喜事啊。”
  她话音刚落,阮妤的右眼也跳了起来……两人一阵沉默,谭柔红着脸刚要呸几声,阮妤便笑道:“没事,估计是这阵子没休息好吧。”
  133.第 133 章 她要她的爱人这一生只……
  阮妤是夜里得知庄黎来了的消息。
  彼时, 她跟爹娘他们刚吃完饭不久,正和谭柔他们在屋中说话,霍青行就过来了……爹爹吃完饭被人喊了出去, 这会不在家中, 她阿娘自打知晓他们的关系之后对霍青行那是越发疼爱起来,许是丈母娘对女婿就是这般,她不仅未曾阻拦他和阮妤见面,还笑呵呵地和阮妤说, “今夜天气不错, 我去你王婶家转转。”
  然后就慢悠悠地踱步出去了。
  丝毫不管今天外头连个星星都没有,乌漆嘛黑的,哪里是天气好的样子。
  谭善到底还小, 虽清楚如今阮妤和霍青行的关系不一样了, 却也没觉得如何,瞧见霍青行过来还笑着要跑过去, 让霍青行帮他一起解九连环, 只是刚喊了一声“霍哥哥”就被谭柔按住了。
  谭柔一面牵着谭善的手,一面和阮妤说, “姐姐,我们先回房了。”
  说着便领着谭善下去了。
  阮妤目送他们离开,才把目光转向霍青行,暖色灯火之下,男人的脸十分清隽,让她意外的是男人今日看起来好似十分激动,即使强自压抑着也还是让她窥见了一些痕迹,她不由笑道:“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被她发现,霍青行也没觉得意外, 他的阿妤原本就蕙质兰心。
  而且他原本也没想隐瞒。
  霍青行垂眸看着阮妤,暖色灯火把他的面容照得十分温和,他的眼睛半弯着,说出来的话带着明显藏不住的雀跃,“阿妤,你猜我今日见到谁了?”
  阮妤哪里会知晓?
  只是见他这般高兴,也有些欢喜,她牵着男人的手朝桌子那边去,领人坐下倒茶的时候才半是笑哄着问,“谁啊,让你这么高兴?”
  “庄相!”
  霍青行的语气泛着激动,“内阁首辅庄黎庄相!”
  阮妤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神情微变,握着茶壶的手也僵住了。
  霍青行这会却没注意到,仍笑着和她说道:“我从小就听人说起他的事迹,没想到今日居然能亲眼见到他,而且我还被许老先生喊去和庄相见面了,庄相他还打算带我去长安的鹿鸣书院。”
  他和阮妤相处久了。
  从前那些被他压抑着的脾性也全都没有掩藏的向自己的心上人透露出来了,这会他就像是一个上课受到先生夸赞的孩子似的,双目亮晶晶地看着阮妤,嘴角也高高翘着。
  直到瞧见阮妤微微怔楞的表情以及茶盏中溢出的水润湿了桌面,他才觉得不对劲。
  “阿妤?”
  霍青行怔了怔,等反应过来连忙从她手上把茶壶拿过来放在桌上,又拿帕子去擦已经布满水渍的桌面,怕回头水弄湿了她的衣裳,一应做完之后才看向阮妤,略有些奇怪地问她,“阿妤,你怎么了?”
  他猜到她会吃惊。
  却没想过她的反应居然那么大。
  而且阿妤脸上的表情明显不是高兴。
  霍青行抬手去握她的手,待察觉那上头一片冰凉,脸色也跟着变了,“你怎么了?”他语气焦急,长眉也跟着拧了起来,“你不喜欢庄相?”
  “还是——”
  他猜测道:“你不想我和庄相去长安?”
  经过那么一会,阮妤也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了,听到这话,她摇摇头,“不是,我只是太惊讶了。”
  她的确很惊讶。
  她没想到阮靖驰说的那位贵客会是庄黎,更没想到庄黎会带霍青行去长安。据她所知,霍青行从未离开过荆州这个地方,走得最远的地方估计就是江陵府了,这样看来他和庄黎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才是,为何庄黎会有这样的提议?她微微蹙眉问霍青行,“你说庄相要带你去长安?是先生提议的,还是?”
  霍青行听她语气恢复如常,心中却还是有些担忧,闻言倒是答了,“是庄相主动说的,不过许老先生也十分赞同我去,他说我现在在这学不到什么,倒不如去长安多看看。”
  阮妤闻言却更为惊讶了。
  她虽然和那位庄相没什么往来,但也听说这位庄相虽然整日噙着一抹温和的笑,实则却十分不近人情。
  这很正常。
  那些权臣高官又有几个是真正近人情的?
  所以她才奇怪这位庄相为何待霍青行这般好,仅一面之缘就带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去长安?她可不认为那位庄相有这样的慈悲心肠。
  阮妤这个性子,想事总会先往不好的地方去猜测,她第一个念头是庄相有所图谋。
  但霍青行身上有什么值得图谋的地方吗?
  阮妤把目光转向霍青行,仔细看了看,也没察觉出一丝异样。
  男人的确很优秀,但那是她所知道的,对很多人而言,如今的霍青行还只是一个读书很有天分,十分有希望中举的普通学子,便是放远了说,庄相真有识人之能瞧出霍青行的与众不同,知道他以后必定会有一番作为,但那也实在不值得让一个位高权重的人来图谋什么。
  毕竟这世上优秀的人还有许多。
  而且以他那样的地位,多的是人去奉承,实在没必要。
  或许是她把人心想得太坏了?
  也许只是因为先生,毕竟先生很满意霍青行,若不然也不会这样的日子把人喊过去了。而那位庄相一向对自己这位授业恩师十分尊敬,若先生帮衬,他有这样的举动也不奇怪。
  又也许这世上真有什么缘分之说。
  毕竟前世没有先生的关系,这位庄相也十分帮衬霍青行,即使霍青行没有参加科考,也力保他进了朝堂,后来更是把人带进内阁……不过前世她并没有太理会霍青行的事,自然也不清楚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庄相对霍青行没有什么坏心。
  前世她身边的男人起初仕途能走得那般顺遂,和那位庄相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可以说,若是没有那位庄相的扶持,霍青行前世可能根本无法入朝为官。
  “阿妤,你是不是不想我去?你若不想……”
  霍青行话还没说完,就被阮妤伸手掩住了微张的嘴唇,暖橘色的灯火照得阮妤的面庞十分温柔,她屏去原先的震惊和沉默,此时的她只是目光含笑地看着霍青行,“你想去吗?”
  “我……”
  霍青行犹豫一瞬,还是点了点头,“我想去。”
  如果没有阮妤,他应该不会去,去鹿鸣书院既是好事,但同样也是一件惹人注意的事……但凡一个没处理好,可能就会迎来无数人的仇视。
  他不喜欢做没把握的事,与其这么早就树敌众多,倒不如自己一步步向上攀爬,虽然慢,却也扎实。
  可因为有了阮妤,他忽然想走得更快更高一些,只有站得越高,他才有能力护住他身边的人。
  阮妤笑道:“那就去吧。”
  霍青行见她答应得这般爽快,又是惊讶又是犹豫,他踌躇了一会,问她,“你……会不高兴吗?”他几乎是没有犹豫地说道:“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就不去了。”
  阮妤只当他不清楚,笑着问他,“霍青行,你知不知道鹿鸣书院代表着什么?”
  长安的鹿鸣书院可以说是所有学子的梦中之地,在那里,你不仅能够享受到最顶尖的资源,还能结交无数优秀的人……这世道做什么都要靠关系,而在鹿鸣书院,就是你所有关系的来源。
  朝中便有不少高官出自鹿鸣书院。
  如果霍青行选择这一条路,日后入朝为官,知道他来自鹿鸣书院也会受人高看一眼。
  “知道。”
  霍青行直视着阮妤的眼睛,他的脸上依旧带着温柔的笑,语气也如常,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寻常的事,“我知道那里很好,但比起那些,你对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他也不觉得失去这一个机会,他就走不下去了。
  他依旧会坚定不移地向他要选择的那条路走去,虽然可能会难一些,但他并不畏惧。
  屋中因为他这一番话忽然变得有些安静。
  霍青行看着阮妤,看着她脸上的呆怔和动容,正要说话却被人抱住了,“你个傻子。”耳边传来阮妤几近叹息的话,霍青行却依旧笑着,傻子就傻子吧,只要她高兴就好了,只是察觉到那温热的呼吸吐在耳畔,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在哪。
  比起去不去鹿鸣书院,他更担心的是——
  “阿妤,你先松开,回头先生来了又得不高兴了。”
  阮妤听到这句略带窘迫的话,忽然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傻子,她抹了一下眼角晶莹剔透的泪,这次倒是没闹他,如他所愿坐了回去,“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