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置气
  她生时曾有过一次小产,从那以后身体便总是畏寒怕冷,被沈季平早晚一碗苦药汤养着。只是这么多年,直到她身死都未曾养过来罢了。
  她喜酸甜,厌弃苦味,沈言璟便想尽了法子哄她吃药。做药膳也好,许她吃了药带她逛晚市也好,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被宠爱的人总是容易骄纵,陆千凉也是这般。正是季平的好脾气,才将她惯得肆无忌惮,素兮送来的药大半的时候都被她倒进了门口的金桔树下,日子久了,那树都枯萎干涸而死。
  季平气恼,却也没法同她发火,便每日抽出一刻钟的时间亲自看着她喝药。她修炼毒功熬心神,在折剑山庄出事后总是恹恹的睡不踏实,自从吃了那药,竟也缓和了不少。
  宁王府里,每隔几个月便会有人送来一车药材,她懂医,自然知道那些都是季平从天南海北搜罗来的名贵之物,每个月宁王府最大的支出便是给她调养身子购进药材。
  沈季平太想要个孩子了,在街边看见小孩走过都要蹲下身来瞧上一阵,可他从未同她说过什么。王府中时而有侍女闲言碎语,说她生不出小世子。她本不在意,季平得知后却恼的不行,将那些侍女通通逐出了王府。他是从不发脾气的人,却为了维护她而气恼。
  他这样的人啊,温柔的像是天上的云彩,给人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遥远感。一旦有人有幸触到他的一片衣角,便是一生一世都不想放开了。
  陆千凉垂了垂眼,将那些回忆与心思尽数咽入腹中。深秋已凉,他却只着一剑单薄的青衫。陆千凉拢了拢袖子想唤人拿件儿衣服来,却又想这毕竟是齐王的居所,只得作罢。
  这两个人,明明是天差地别的性格。沈言璟那般的招人讨厌,却又叫她有些舍不下。陆千凉只当自己被他那美若好女的面皮魅惑了,尽量不去想那个人,对沈季平道:“王爷节哀。”
  沈季平摇头一笑:“家中的药材放着也是放着,宝物不用便是废物,千小姐若是需要,尽可以前来取用。”
  陆千凉应下:“那先多谢王爷了。”
  “我妻生时也精通医学药理,若是她能见千小姐,定也引为至交。季平今次,就当是借花献佛了。倒是小姐总是同季平客套,若是小姐不嫌弃,唤我表字便好。”
  陆千凉笑道:“千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直呼王爷名讳。再者说,王妃地位尊贵,又岂是我这等人敢与之相比的……”
  “有什么不敢的?日后你做了齐王妃,地位比她高的多了。”突然,一道微带沙哑的语声自身后传来。
  陆千凉一惊,回头,只见沈言璟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正倚着门框斜挑这眼角望着她。
  他大病初愈,本就气血亏虚精力不足,此时起身很是勉强。这不,只这么几步便叫他喘成这样,连额角都带着细微的汗珠。他那一张面皮淬玉似得白,恍若精工雕琢的五官苍白虚弱之间,还带着几分不悦。
  京水一惊,也不顾皇城之内不得使用轻功的规矩,几个起跃跃回到沈言璟扶住他,挥手叫侍女递披风上来。
  他这身体状况怎能见风?陆千凉本想过去扶他,见京水先她一步过去便顿住了脚步。哪知,沈言璟却挥挥手叫京水下去,转而朝她勾了勾手:“回来。”
  他这语气,怎么好像是在唤自家狗子?
  不提还好,此时见他醒过来,压抑了几天的情绪顿时火起。前几天还在醉酒唤着他的心上人,现在有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唤她,当她陆千凉好欺负么?
  陆千凉心中气不过,别撇了撇嘴,愣是站在原地不动气他:“王爷身子不好,回屋休息吧,我送送宁王殿下。”
  沈言璟远远地望着她,苍白的面色阴的恍似能滴出水来:“是不是将宁王送回王府,你晚上便也宿在那儿了?”
  陆千凉是什么人啊,以前她兄长陆千城总说她像新年时孩子们玩儿的摔炮,只能捧着,一摔就炸。此时被沈言璟呛了一句,顿时也不高兴起来:“王爷这话好没道理,我是去是留是我的自由,王爷还想强行拘禁不成?”
  沈言璟望着她,未答。
  一时间,空气中都掺杂着诡异的安静。不知怎的,看他那气的要断气的模样,陆千凉担心之余还有些开开心,当然,担心是少的,开心是多的。
  昔年离月鸠占鹊巢断了她的两根手筋之事,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念念不忘,纵使是换了具身子依旧如此。既然他喜欢离月,她气一气她讨回些利息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沈季平见二人剑拔弩张,紧忙告退。陆千凉提着裙角跟上去道:“我送王爷。”
  “不必了,齐王伤着,不能缺了人照顾……”
  “千凉,你敢!”沈言璟突然厉声道。
  陆千凉脚步一顿,突然发笑:“我有什么不敢的?”
  沈言璟倚在门框处,一张脸色清白,细汗自前额处汇集成涓涓细流沿着颊侧滑至下巴:“你若是敢跟他走,本王现在就让陛下下旨抄了他的宁王府!”
  沈季平乃是一品王爷的官阶,可谓是陛下与沈言璟以下第一人。此时闻言,回头皱眉望着沈言璟,唯有不悦之色。
  陆千凉岂会不知他那身子的状况,瞧他强撑着作威作福,突然笑起来:“王爷还是尽快回屋歇着,您这身子,没等走到陛下的养心殿便要倒了。”
  整个院子,一瞬间都安静的闻针可落。
  沈季平拂了拂衣袖,紧忙劝陆千凉:“本王对这宫中也算熟悉,不劳千小姐相送了。齐王不好,千小姐还是多多照应着些。”
  陆千凉本就是佯装这样子气沈言璟的,此时闻言便也顺坡下驴,撇了撇嘴道:“那我便不送了,宁王殿下慢走。”
  言罢,又小声的,将声音压制在二人都能听到的范围内道:“同样都是王爷,怎么度量差这么多。”
  那一边,沈言璟扶着门框的手蓦地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