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节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反驳得有条有理,上表也敢于发表自己意见。
  席瑜的表情还是淡淡的,等大臣们发表完自己的意见,才淡淡开口:“王大人所言极是,如果只是硕亲王,确实动用不到狼符。”
  众臣相视一眼,具是疑惑,逼宫不是硕亲王不甘心的手笔吗?说实话他们之所以面对逼宫这样的大事还不至于慌乱手脚是有原因的,实在是现如今两位皇子实力相差太过悬殊。眼前这位手握陈朝一半军权,本身能力过硬,在京城尽为统领又与之相交莫逆,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相比之下,被贬去皇陵的那位可十分不够看了。
  事实如此,他们还真不认为单单一个逼宫,就能让眼前这位爷俯首称臣。为官多年都是有几分眼力的,而且有时候风险和收获并存,就目前来看,选择毫无悬念。
  但是现在席瑜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太子是何意?难不成叛王还有其他势力参与?”徐不秙开口问道。
  听师兄开口,席瑜自不会不答,“半月前,保定军有异动,孤派人去查看发现了镇南王足迹。”
  “太子确定?”徐不秙倒吸一口气,镇南王作为封疆大吏,不老实在云南待着却无缘无故跑到保定府,其心可诛。
  “孤自然不会拿这件事随意玩笑,这次逼宫,如果没有外力插入,禁卫军怎可能到现在还不见胜势。”席瑜说着抬首看去。
  众臣随着席瑜的眼光看去,就看到最前方火光冲天。
  “是太和殿,”司礼监官员痛喝一声,太和殿是这皇宫重殿大殿,经此一遭,要想复原可就难了。
  “请狼符,”席瑜皱眉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魏公公,他可不想即位后首件事就是花重金修宫殿。
  这下子倒无人说话了。
  “奴才遵命。”魏公公领命。
  ————
  沐彦卿坐在太师椅上,旁边是从刚刚就呆坐在地上的沐彦顺,自从交代了事情之后,他就一直是这个表情,无喜无悲。
  等待总是让人心生烦躁,尤其像现在这样决定生死的关头。他闭目回朔今日种种,这样的时候,只要踏错一小步,就可能满盘皆输,他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关乎身家性命,可不能出一点儿差错。
  “你就这么确定你们这边能赢?”沐彦顺突然出声。
  “事情大是我经了手的,如果盼着输,我们又何故如斯劳心费力。”沐彦卿淡淡回道。
  沐彦顺一愣,他抬头看了一眼沐彦卿,外面乱成那样,甚至危机已经兵临城下,他们这儿都能听见外面的厮杀声,偏他这位兄长就能老神在在的坐在这儿等消息,一点不着急的样子。
  不讲其他,就论这份强大的自信就不是他能比的,试想一下,如果他们身份对调,他能否做到沐彦卿这样?答案是不能。
  其实又何止现在?自小到大,他似乎从来都没有赶上过兄长。以前他抱持着可笑的自尊,从来不肯承认这一点,总觉得自己总有一日能成为那人上人,能把对方抛在身后,踩在脚底。
  在云南的这些年,他也听说了沐彦卿的种种丰功伟绩,封状元定江南,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大手笔,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成就。他却选择视而不见,总觉得传闻过于夸大,不相信短短几年对方会变得这么强大,更不想相信对方与他的差距这么大。
  回首想想,曾经的自己还真是可笑。就在现在,此时此刻,沐彦顺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确实比不上大堂兄,以前比不上,现在比不上,以后更不用说。
  想通了之后,沐彦顺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沐彦卿却没空理会沐彦顺的心理变化,与他无关何必忧心。正巧在这时有侍卫来报京城城门口有叛军攻城。
  沐彦卿大惊,“叛军?”
  “保定府军叛乱,领兵的是生面孔。现在守城门的是大统领陈宇柒,双方现下僵持住了。”
  沐彦卿阖眼,保定府军到底还是动了,终究还是迎来了最坏的结果。
  兄长守城门倒是个好选择,保定府军与魏家渊源深彻,再加上之前还掌着保定虎符,不说能以口舌劝退叛军,争取些时间是没错的,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皇宫内情况如何?”沐彦卿询问。
  “太子出了内宫,局势稳住了。”
  “嗯。”阿瑜被封了太子,看样子宫内进行的很是顺利。
  书房内又恢复了平静,只有烛火跳跃‘刺里啪啦’声。
  接下来的大半个时辰,谁都没有讲话,直到外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第245章 大费周章
  “主子, 我回来了。”青佲声音从外面传来。
  沐彦卿猛地站起身,冲撞之下,楠木书桌发出刺耳的‘刺啦’声, 不过现下已经没人在意这个, 沐彦卿早已迎了出去。
  青佲并不太好,他刚经过一场苦战, 身上还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而他的左臂……
  沐彦卿心中一沉,“青佲……”
  “主子, ”青佲声音有些虚弱,“属下幸不辱命,活捉了叛贼,人现在在二少爷手上。”
  沐彦卿颔首,盛赞:“你做的好。”接着话锋一转, “你现在必须要好好包扎,立刻回府。”
  断臂,对一个习武之人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现下强调忠孝, 先忠后孝。孝顺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德行尚且要排在忠之后, 可见集中权力对于整个社会环境的影响。
  沐彦卿倒不是认为忠诚不重要,忠于国,忠于家,这些同样是评判一个人的标准。但是这些和眼前这种情况还有些不一样,眼前这些侍卫自小就跟在他身边, 为他四处奔波,为他流汗洒血,从未有怨言, 他们对他是绝对忠诚的,而相对应的沐彦卿对他们也会拿出绝对的信任和维护。
  十多年的相处,他与青佲除了是主仆,还是家人是兄弟,所以沐彦卿看到青佲的状况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让人赶紧回家。先生和青山都通雌黄术,虽然——沐彦卿阖眼,断臂重回是不可能了,但,总归还是想有这么个奢望。
  “主子,”青佲下意识拒绝,把事情汇报清楚的时间还是有的,在这时候他怎能给主子拖后腿。
  “这是命令。”沐彦卿并不听他说,转头吩咐身后,“把你们头儿送回去,请先生和青山亲自为他诊治,之后把结果报给我。”
  “是。”
  “主子,属下——”青佲并不放心,他和青睢都不在,主子身边没有一个管事儿的怎么能行,虽然已经擒住了叛贼,但谁知道之后会不会出现新的变故?
  其他侍卫,青佲下意识忽略了,至于沐彦昀,在青佲看来和主子身边的暗卫相比还差的远,虽然一腔热血,但独当一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无碍,”沐彦卿看到青佲断臂处的白绢上沁出了鲜血,“赶紧回府。”
  青佲离开之后,沐彦卿又问了具体的情况。真实情况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激烈,想来也是,带领着身边区区百十人的侍卫就敢北上京师,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策反硕亲王逼宫,挑拨保定军为他打头阵,岂会是简单的人物?不然也不能让身经百战的青佲受此重伤。
  “死者厚葬,重伤全力医治,轻伤仔细查看,别因轻视害了性命,”沐彦卿吩咐道。
  “属下知道。”
  沐彦昀很快就回来了,身后押解着十几人。此时正值深夜,京城今夜注定无眠,但为了惹到不必要的麻烦他们都被封了口。
  “兄长,人都在这里了。”沐彦昀回禀。
  沐彦卿颔首,眼神扫过被控制住的叛贼,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自己这边损失惨重,对方自然也没讨到好。几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外伤,沐彦卿不在意他们眼下的状态,已为俘虏,现在还能喘口气都应该心存侥幸,要是还奢求其他,就说不过去了。
  沐彦卿观察着身份不同的几个人,其中五个一身劲装侍卫扮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长得也有几分相似,再加上一模一样的打扮,竟像是一家子兄弟。这倒并不是不可能,毕竟大家族中最树主家信赖的几乎都是家生子,手里拿着身契,身家性命都在鼓掌之中才敢放任让他们去做那些秘事。
  但沐彦卿总觉得有种违和感,又把眼光转向中间那人,他不惑的年纪,相貌中等,一身绸缎锦衣,腰间系着和田玉佩,手上的扳指是水头顶好的翡翠。虽然已经被抓,几个侍卫还是隐隐把他围在最中间,做保护状。
  只一眼沐彦卿就分辨出里面谁是他要找的人,没想到闻名天下的镇南王看上去竟然是这样的温雅,整个人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与世人相传的那种形象截然不同。
  心中的违和更重了些。
  沐彦卿蹙眉,冲沐彦昀点了点头。
  沐彦昀领命,让人把他们口中的塞物取了出来。
  “你这小儿,我等与你远日无忧近日无仇,你为何命人如此对待于我?这天子脚下,怎容得你作奸犯科。”其中一个侍卫嘴巴一恢复自由,就先声夺人。
  沐彦卿觉得有些好笑,皇宫大内兵刃交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安静下来,城门口处,两军对垒,如果没有援军京城必将利于敌军的铁骑之下。
  现在他出动手下好容易把乱臣贼子控制住了,偏对方还当他是无知小儿,一上来就说出这些无谓言语。不过想想也是,对方恐怕到现在尚不知道他的目的。
  “下官沐彦卿,这厢向镇南王见礼。”沐彦卿自报家门。
  锦衣男子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几个侍卫脸色也不好看,“咳咳”一声咳嗽声后,几人恢复了常态。
  沐彦卿的眼光在他们脸上一一划过,看到最左边侍卫的时候顿了顿,刚刚到底是偶然还是……
  “小少爷说什么,老夫可着实听不懂,镇南王现在大抵在云南,我不过区区一商旅罢了,随几个家仆进京只为生意。”锦衣男子温声说道,声音柔和。
  “那倒是彦卿寡闻,这年头行商之人,随身都得有死士保护,随身侍卫竟然还能佩军营定制武器,且还如此神通广大的带进了这京城内。”沐彦卿嘴角含笑,却不达眼底。
  “你倒是有见识,”锦衣男子冷哼一声,他显然也意识到了眼前这个小儿确实是冲着他们去的,并不是侥幸撞到。
  “王爷夸奖,比不得您精通。”
  “既然知道我们王爷的身份还不快松绑,我们王爷可是超一品将军,岂容你们如此对待。”中间的侍卫大声呵斥,事到如今,人在屋檐下,不管他们曾经做过什么之后想做什么是一件都不能认。
  “王爷为何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彦卿以为我们彼此应当心知肚明。人呢,一旦有了妄想就会糊涂,一旦糊涂做出了傻事,就没有了转圜的余地,您以为呢?”沐彦卿转了转手上的扳指,低声叹道。
  “早就听说沐家长子彦卿奇才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静默中,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沐彦卿抬眼看向最左边的侍卫,“彦卿也早就听闻镇南王世子威名,听说只要挂上世子军旗,能威吓敌军后退百里,我和师兄每每提及都要赞赏一番,没成想见面竟是这样的境地,实在让彦卿唏嘘。”
  沐彦卿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皆惊,被绑住的其他几人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大堂哥,你说他是,他竟是——”沐彦昀惊呼,语气中皆是不可置信。
  “可不就是名震天下世子彻,”沐彦卿接话,心中却并不如表面上表现的那样平静,他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观几人神态外加气质,才有这么一个猜测,没成想竟真是如此。
  “啊!”沐彦昀有些不敢相信,世子彻那可不是一般人,在军营中被多少兵将看作榜样,多少人想成为像他一样的将军,但现在他成了阶下囚。
  少年慕英雄,沐彦昀自然也不例外,他虽是半路出家,却因有大堂兄相助,自开始就有师傅教授武艺,后又进入军营历练,自然也听说过公子彻的不少传说,因这也有些钦佩。不过与榜样相比,他更相信一直以来都对他照顾有加的兄长,两人对立,错的当然是世子彻,正因为这样他才更惊讶,更难以置信。
  “这样看来,刚才的评语也是小瞧了你,可否说说你是怎么发现的?”镇南王世子询问,他自认为自己毫无破绽,也没有出格的举动。
  “镇南王现在在何处?”沐彦卿不答反问。
  镇南王世子下意识捻了捻手指,随即发现这次出门并没有带上一直不离身的佛珠,他抬头看向沐彦卿,这个年轻人年纪不大,行事去极为老练,这才几句话的功夫就掀了他们的老底,不过——
  “沐大人不用着急,要是一开始就知道了答案,后面可就不好进行了,什么时间办什么事儿都是有定数的。”镇南王世子笑着说,被戳穿了身份之后,他没在刻意隐藏浑身气度,与刚刚判若两人。就算身陷囹圄,一身狼狈,气势还是不减。
  “世子爷不急,彦卿自然不好说什么。这什么时间办什么事的定律彦卿也懂,不过这世上的定律都是有强者规定的,输家向来没有话语权。”
  镇南王世子一愣。
  青澜是这时候进院子的,“沐少爷,人带来了。”说着把一个人甩在了地上。
  沐彦卿瞥了一眼地上的纪方铭,看向镇南王世子,“如此这般,世子可还有话说?”
  镇南王世子一时无话。
  “既然早已经确定了我等身份和目的,为何还如此大费周章?”隔了好一会儿,镇南王世子才开口询问,比起刚刚他的声音更沙哑了些。他是真的不明白,既然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为何还要掀起这么多波折,对方的做法就有些拖沓了。
  “这个就不劳世子爷费心了。”
  凡事都讲究个师出有名,没有波折,阿瑜怎么名正言顺的登高位?
  他们不过是顺势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