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结果文先生早就帮他想好了,他亲自出面从私塾挑选了四人跟他互结,又亲自担任具结的廪生,倒是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苏凤章后来才得知,为了让那几位学生答应,文先生也同意帮他们具结,并且比别人家少收了具结的银两,这才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同意了。
  文先生已经些许年不给人具结了,甚至知道他是廪生的也不多,但为了他却做了这些,苏凤章自然将文先生的这份恩情记在心中。
  “凤章兄。”一个声音传来,抬头就见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穿着长袍而来,他唇上已经蓄须,看着比原来的年纪还成熟一些。
  “顾兄。”苏凤章瞧见来人有些惊讶,笑着拱手,“好久不见。”
  “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看来咱俩有缘分。南风,这是我同窗苏凤章苏兄,凤章,这位是我堂弟顾南风,他今年也来参加县试。”顾北辰自己不能参加,但他的堂弟却是有资格的。
  顾南风跟苏凤章的年纪相仿,他看着有几分傲气,抬头瞧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原来你就是苏凤章啊,久仰大名。”
  苏凤章不知道他这若有似无的敌意从何而来,只是笑道:“幸会幸会。”
  顾北辰还要再说什么,顾南风却不耐烦的吼道:“堂哥,你到底有完没完,我要进去了。”
  说完不管不顾就走了,顾北辰脸色有些难看,只得解释了一句:“这孩子年纪小,不知道天高地厚,还请苏兄不要在意。”
  苏凤章自然不会跟一个孩子生气,虽然他现在的年纪也大不到哪里去。
  顾北辰又唠嗑了两句才急匆匆的追了上去,他一走,苏草章就冷哼道:“这兄弟俩的脾气可差太多了,那小的什么玩意儿。”
  苏凤章又等了一会儿,互保的几个人才姗姗来迟。
  文先生看人眼光毒辣,帮他选的这几个都是认真读书,不会弄虚作假的人,虽说脾气五花八门,但作弊的风险却很小。
  五个人一道儿进了县署礼房,正巧遇到顾家兄弟俩出来,顾南风瞧也不瞧他们径直走了,弄得顾北辰又是一番道歉,他跟在场的五个人居然都熟悉。
  到了里头,每个人都要填写本身姓名,年岁,籍贯,体格,以及容貌特征。甚至同时还要填写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三代存殁履历。
  他们五人中有一个是过继的,他还得要写本人亲生父母三代。
  苏凤章写下了自己的姓名,容貌特征细化为面白无须,右眼眼尾有一颗红痣,身高五尺八,别以为这身高矮小,大周朝的一尺大约等于31.5厘米,而湖山县处于南方,大部分人的身高都只有一米六八左右,苏凤章站在其中绝对是鹤立鸡群。
  也不枉他不间断的喝了三年羊奶,如今站起身比苏草章还高,就是长得太快身体看起来太瘦了一些,但这绝对突破了老苏家的身高。
  就比如他身边的这位学子,忍不住偷看了一眼苏凤章的体格特征,心里头难免羡慕,轮到他的时候有些郁闷的写下了五尺出头这个数字。
  写完这些还不算完,后头才是重头戏,他们五个人需要互保结单,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五个人的命运某种程度上串联在了一起。
  不冒籍,不匿丧,不替身,不假名,保证身家清白,非娼优皂吏之子孙,本身亦未犯案操践业,至于作弊更是万万不可,一旦发现五个人都要吃官司。
  苏典吏是三年前年初去世的,苏凤章年初才除服,这会儿还被多问了两句。
  就这么两句就让其他人紧张起来,幸好给他们记录的礼官居然还记得苏典吏,最后说了两句:“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多年,苏兄已经去了三年,凤章,好好考,要给你爹争气。”
  “多谢大人,学生一定会好好考试。”苏凤章笑着说道。
  周围其他四个人都松了口气,方才苏凤章几乎以为他们要临时改变主意了。
  出了衙门,几个人也没有聚会的意思,闲谈了几句就散了,毕竟都忙着回家备考。
  苏凤章打算去文家拜访一趟再回去,结果到了文家才知道文先生出门了,文竹倒是在,这小子被他爹拘在家里头读书,说让他继续参加院试,搞得他痛苦不堪。
  看见苏凤章,文竹更加丧气了,一脸怨念的说道:“小凤儿,怎么半年不见,你又长高了这么多,你是吃了大力丸了吗?”
  “难道吃肉不会长高,吃素才会?你说我要不要多吃点青菜?”
  苏凤章无奈了:“我都说了,喝羊奶有用,让你喝你又不乐意。”
  文竹却道:“我喝了啊,除了被我爹骂了一顿之外,一寸都没长高。”
  苏凤章想了想文先生的身高,再对比苏家人的身高,觉得这大概就是基因限制。
  文竹怨念的不行,明明以前他们差不多高,结果这三年苏凤章飞快的长高,已经比他高了一个头了,这让他情何以堪。
  苏凤章遭受怨念攻击,只能陪着他做了一道试题,勉强让文竹忘记了比身高这件事。
  第35章 县试
  真正到了县试这一日,苏赵氏恨不得全家人一块儿送他去考试。
  苏凤章好不容易把她们劝住了,最后还是苏二叔父子俩送他进城。
  这几年苏二叔家的变化也不小,老大苏名章已经成亲生子,儿子都满周岁了,老二苏草章一年前也已经成亲,如今媳妇正怀着孩子,苏娇娇苏琳琳都已经陆续出阁,比起三年前来家里头人反倒是少了。
  张氏一如既往的小心眼,关上门就跟大儿媳妇说:“就他们家金贵,考个县试还得两个人送,家里头的活儿不要干了啊?”
  苏名章的妻子也姓张,说起来跟张氏还是本家,但她跟张氏却不是一路人,这会儿只是笑道:“二郎是个会读书的,若是一举高中,咱们家也能沾沾喜气。”
  “那也得他能考中。”张氏冷哼一声,“那么多人读书,能考中的有几个,再说了,二郎以前根本没心思读书,这三年都窝在家里头自己学,这才学能好到哪里去。”
  “你爹也真是的,病才刚好就上赶着帮忙,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他亲儿子呢。”
  眼看婆婆越说越不像话,小张氏连忙说道:“爹跟大伯感情好,照顾二郎也是应该的,村里头都说爹为人仗义呢。”
  这么仗义的公爹,夫君和小叔子也都是好的,真不明白婆婆到底在较劲什么。
  黎明之前,苏凤章就赶到了县衙门口,他们湖山县没有专门的考棚,每次县试都是直接在县衙里头考,反正里头的院子够宽敞。
  苏二叔不放心,又检查了一遍东西,才拍着他的肩头说:“二郎,好好考。”
  “二叔,放心吧,你们先回去,晚上再来接我就成。”苏凤章笑着挥了挥手,转身去排队了,这会儿队伍已经不短了。
  苏二叔不肯走,苏草章也乐意在门口看着,于是父子俩就蹲在牛车上守在门口。
  苏凤章拎着考篮排队入场,考篮里头除了必须的笔墨砚之外,就只有两个实心馒头,之前报名拿到的凭证他随身带着。
  县衙门口挑着灯笼,将那块地方照的透亮,很快就轮到了苏凤章。
  那衙役认识他,朝着他笑了一下,照着相貌很快核对完毕,但搜身的时候却没手下留情,全身上下连裤裆都没放过。
  倒是没有人被搜检出小抄来,也是,这一次蔡大人要求严苛,放话说一经发现舞弊者,全家都要流放,所以没有人敢铤而走险。
  被摸遍了全身的苏凤章有些尴尬,通过之后连忙拎着考篮走了进去。
  这个院子坐北朝南,最南有东西辕门,用木栅圈起来一个大院,院北为正门,这就是考生口中的龙门,也是鲤鱼跃龙门的那个龙门。
  龙门后为一大院,苏凤章进去之后就站在这个地方等待喊名。
  他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院子北边有三间大厅,中间是过道,考官们坐在西间。
  他们县试的考官自然是蔡大人,他身边坐着几个陌生的面孔,大概是监试的儒学署教官。
  再往北边去就是许多排简易座位,相互之间并没有遮挡,但这位置比考官的位置都低,他们坐在上头居高临下,下头考生的一举一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略等了一会儿,天色有些蒙蒙发亮的时候,唱保开始了。
  一排排廪生走了进来,依次向考官一揖致敬,随后才站到了考官的旁边。
  蔡知县看了看站在院中的人,点头说道:“开始吧。”
  自有人出来点名,被点中的考生走进中厅大堂,伸手接过考卷,之后就是唱保。
  很快苏凤章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迅速走进大堂,注意到蔡知县的目光明显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但并无多话。
  苏凤章伸手接过考卷,口中喊道:“学生苏凤章,廪生文思保”
  文先生早就站在旁边,此时站出来确认他的身份,确认完毕才道:“廪生文某保。”
  身份没有异议,苏凤章才得以离开大堂,随后他要按照卷子上的座号找到自己的位置。
  当然,这时候他们拿到的其实是写着座号的白卷,上面还没有试题。
  他的运气不错,座号对应的位置刚巧在中间,是能晒得到太阳,但又不会被风吹的位置。
  若是坐在最靠后的地方,那边一直在阴影之中,虽说已经到了春日,但想必也会坐的手脚冰凉,唯一的好处大概是厕所距离这里很远,不用担心闻到味道。
  事实上,县试一考一天,大部分考生都会选择不去拉撒,一来是怕浪费时间,二来也怕去了臭号,让考官直接给盖上一个戳,到时候直接被撇了卷子。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县试并不禁止你去如厕,但去一次就得在试卷上盖一个印子,这个印子本意是记录考生离开考场的次数,但慢慢的,有些有洁癖的考官看见印子就不录取。
  坐下之后又等了一会儿,考生陆陆续续都到场了,这时候天色也已经大亮。
  一声铜锣,衙役举着考题贴板巡行场内,来回展示,但考生还不能动笔。
  一直到蔡知县一声令下,他们才能开始填涂座号,开始答题。
  县试的时候不会誊写,但会弥封,所以对书面的要求十分高。
  县试通常是考四场或者五场,具体由考官决定,他们的蔡大人决定考五场。
  来之前苏凤章心中猜测,暗道蔡大人坚持县试如旧,又增加了一场,是不是想用科举的事情冲散去年那些丧气事儿。
  第一场的考试十分简单,四书文二篇、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大约得写七百字,四书文的题目苏凤章甚至都曾经写过,甚至写过不止一次。
  他并未急着下笔,而是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卷子,只见卷子上有红线横直道格,每页十二行每行二十字,另外还发了素纸两张,那是用来打草稿的。
  这书写的规矩倒是跟现代有些相似,题目抬头以及草稿都得用楷书,而且不能写道密封线之外,否则的话会直接作为无效卷处理。
  苏凤章早已经将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扫了一眼就在素纸上打起草稿来。
  写完四书文二篇后,反倒是那首五言六韵试帖诗让他有些头疼,即使锻炼了三年,文先生对他试帖诗的评价也是工整有余,灵气不足。
  幸好,这一次的考题也很宽泛,春日,又大又好写的一个题目,蔡大人估计是大放水。
  苏凤章写完之后又修改了一番,读来读去至少是通顺了,反正他自己勉强算是满意了。
  中午随便吃了点馒头,实在是那两个馒头被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也不知道那个衙役有没有洗手,吃下去的时候他忍不住怀疑。
  随便吃了点填饱肚子,苏凤章将篮子放到脚边,这才开始抄写起来。
  他抄写的时候小心翼翼,若是这会儿错了一个字就得从头开始,时间来不来得及先两说,问考官再去要考卷就是困难的事情。
  他身边那位考生就是如此,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带来的食物居然是油饼,这东西油汪汪的,吃是好吃,但吃完之后的效果可想而知。
  苏凤章眼角瞧见那人急得满头大汗,但最后也不敢再去问考官要空白卷子,只得将就了。
  科举考试考得不只是学识,还有胆量,县太爷就坐在上头,一群考官虎视眈眈的盯着,心态不好的人就容易崩,就像坐在最后排的那个考生,看着年纪不大,进来之后手都一直在哆嗦,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写字。
  中午阳光一照,整个人都暖洋洋的,苏凤章不得不捏了一下大腿,才免得自己生出瞌睡。
  等抄写完毕之后,他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三遍,确定没有错别字才放心。
  县试都是当日交卷,而且是不给发蜡烛的,也就是说考生必须在天黑之前完成答卷,否则的话天色一黑,他们能不能看清楚试卷都是问题。
  苏凤章暂时没有这个困扰,但等到放排的时候,有一位考生刚从龙门走出场,下一刻就放声大哭起来,吼道:“老天爷啊,孔圣人啊,我,我没写完……”
  偏偏还有人跟他应和:“我写完了,观音大士,王母娘娘,玉皇大帝,保佑我一定要过!”
  如果不是他们脸上要么悲痛欲绝,要么严肃认真,苏凤章听着都有点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