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许是他们来往太多,他一时转错了念头?那么,他少不经事有欠分寸,作为一个长辈,她不应该那样慌乱羞怯,而应该尽可能妥帖地把他的念头“矫正”回来。
  虽然拿定了主意,苏眉却仍是一宵辗转。
  到了翌日晨起,她洗漱过要去上班,一拉开院门,门外竟赫然站着个制服笔挺的年轻军官,翩然转过身来,英挺俊美叫人不可直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悠然一笑:
  “你这么迟,我等了好一阵子了。”
  说着,伸手就来拉她。
  苏眉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声,怔怔地被他牵着走出两步,才猛然回过神来,像被火烫到一样,甩开了他的手。
  一声惶恐至极的惊呼,却把自己叫醒了。
  眼前仍是幽蓝的夜色,她额头上却渗出了薄薄一层细汗,苏眉翻身坐起,但看着虚空夜色,怎么也不能相信,这是她的梦。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连许兰荪去世的那些天,她常常都希望可以梦见他,同他说几句话,可是一次也没有。
  然而现在,她却突然梦见了别人,还是这样一个人。
  她起身用冷水拍脸,忽然不敢再睡了。
  21、不见(二)
  第二天一早,林如璟一在苏眉对面坐下,打量着她便道:
  “昨天熬夜了吧?眼圈都是青的。”
  苏眉半宵未睡,原本就有些头痛,犹自惶惑的心思被她一戳,强笑道:“昨天看书看晚了。”
  林如璟深看了她一眼,道:“过去的事,再想也没用,只会叫自己难受,不如想着怎么让自己现在过得开心一点。”
  苏眉一愣,心里过了一过,才明白她话中所指,却是一阵心酸,接着便是近乎无地自容的羞愧。
  林如璟见她容色惨淡,更以为自己说中,贴心地建议道:
  “你下次拿深一个色号的粉扑一点,就没那么明显了。”
  苏眉虽然不大懂得她传授的上妆技巧,但仍是报以感激的一笑,幸而人在办公室里总有事做,到了下午,终于渐渐安下神来。
  林如璟今日似乎心情颇佳,破天荒地邀苏眉一起去学校附近的小馆子吃鳝丝面,让苏眉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当下便应了。两人一同说着话下楼,才出了图书馆,便听不远处有人叫她的名字:
  “苏眉。”
  一听这声音,苏眉便觉得太阳穴陡然一跳,脸色也跟着白了。
  林如璟循声去看,却见一个颀秀俊朗的年轻军官正风度洒然地朝她二人走了过来,制服上的泛着金光的领花铜扣在阳光下,刺人眼目。她停了脚步,对苏眉道:“你约了朋友啊?”
  “啊,没有。”苏眉犹自震动于虞绍珩的突然出现,以及他……他为什么没有通知,就擅自改了对她的称呼?就算有陌生人在,他不好意思叫她师母,也该叫她一声“许夫人”。
  说话间,虞绍珩已经走到了二人面前。
  苏眉心中纷乱,但也知道于人前不可失礼,便用最平静的态度为他二人做介绍:“这是先夫的学生,虞绍珩先生;这是我的同事,林小姐。”
  “先夫”两个字咬得尤其重。
  “林小姐,您好。”林如璟没有伸手的意思,虞绍珩便也只微笑颔首。
  “虞先生。”林如璟亦矜持地点了点头,对苏眉道:既然你有事,那我先走了。”说罢,也不待他二人出言相留,便拎了手袋飘然而去,耳畔尤勾到虞绍珩同苏眉的两句话——“不打扰你吧?”
  “没有,我和同事约了去吃饭。”
  虞绍珩闻言一笑,和昨天送她回来时的肃然冷淡截然不同,依旧是从前的殷勤温雅:
  “那正好,我们也去吃饭吧。”
  苏眉却攥紧了手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用麻烦了,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她的口吻虽然温和,但遣词却是明确无误地拒绝。
  虞绍珩似是有些意外,犹豫了一下,道:“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我们边走边说?”
  苏眉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像一片收紧了羽叶的含羞草,“那我就不陪了,我想,我们不太合适一起吃饭。”
  虞绍珩一愣,“为什么?”
  苏眉的指甲抠进了手心,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索性快刀乱麻讲个清楚,免得夜长梦多……她一想到“夜长梦多”,立时便想起昨晚的噩梦,颊边一热,连多看他一眼也不敢,微微垂了眼帘,冷着声音,低低道:
  “兰荪才过世不久,我本来就不应该经常同人交际。你是他的学生,但别人不一定知道,我们一起出入,会让别人有不好的想法,这样……对兰荪不好,对你也不好。”
  她一口气说完,脸颊却因为惭愧而微感热辣,她急于同他划清界限,固然有她宣之于口的种种缘由,但说不出来的,却是连她自己也难以厘清的迷离心绪。
  “我还以为,你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呢。”他的声音又轻又凉,像冰过的钢针从她脸颊上飞快地滑过。
  他这是什么意思?苏眉讶然抬头,却见虞绍珩面上写满了凝重歉意:“是我做了什么事,冒犯了师母,或者有损您的清誉吗?”
  苏眉忙道:“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你这样来找我,很容易让人误会……”
  “是吗?”虞绍珩的脸色倏然一寒,“要是有什么人’误会’了,师母不妨告诉我,我去跟他’解释’清楚。”他突如其来的冷峻神色让苏眉一惊,忙不迭地摇头:
  “没有,没有,我只是担心……”
  “既然我没有做什么不妥的事,也没有人这样莫名其妙,您还担心什么呢?”他平静地看着她,深邃而明亮的眸光仿佛是水底珠蚌初开。
  她担心什么?
  她担心他对她有非分之想?这听起来不啻一个笑话;她担心她自己……她若是说了出来,简直就是丑闻。他以为她一讲,他就该会意的事,怎么会尴尬到这个地步。
  她急切地想要拼凑出最恰当的言辞,却听虞绍珩先开了口:“我大概明白您的意思了。孤男寡女,瓜田李下,我这个做学生的,是应该有所避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