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节
  “知道你姐姐已经死了吗?”林冬雪问。
  “知道,一年前就知道了,但我在外避风头,事不由己,不能回去祭奠她。直到我遇上了段琳,她对我就像姐姐对我一样,我从她身上找到熟悉的感觉,我愿意视她为亲人。一个女人可以是姐姐,是母亲,是情人,同时也是她们自己,她们有自己独一无二的价值,但当我看到姐姐被人当作玩物,她自杀的视频被人发在群里炫耀,我再也无法冷静,在那帮人眼里,女人除了玩物毫无价值。”
  “所以你以为自己是在为民除害吗?”林秋浦忍不住说。
  小四不屑地瞅了他一眼,不理会,继续对林冬雪说:“你们为什么还要救那帮人,当时我割了他们的喉咙,只要你们叫救护车的速度慢一点,或者救护车在路上被耽搁一下,他们就会死,为什么要救这帮人,在你们眼里,只要是一条人命就大过一切?无论是多烂的一个人,如果你们知道他们每个人做的事情,就会觉得他们个个都死有余辜……其实我那样做的时候,心中有一个念头,这种人渣杀一个,就会少许多像姐姐那样不幸的女人。”
  “小四,我和老陈讨论过这件事,不良pua确实是一种令人憎恨的东西,想让它们消失,让女人不再被骗,需要媒体的宣传、大众的努力、法律的保护,最重要的是女性自身的觉醒,把女性视作玩物的思想广泛存在于民间,在这种土壤下才诞生出了pua这个畸形产物。这是一个任重道远的过程,就像治病一样,很慢很慢,但这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杀几个人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对了,那几个人我们正在调查,他们涉嫌诈骗和强奸,我想不出意外的话,他们都将受到法律制裁。”
  “林姐姐,是因为你是警察,所以你永远不认同杀人,还是因为你原本就这样想。”
  “我原本就这样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即便是被所有人视作垃圾的人,也有自己的价值和未来的无限可能性,一个人活下去的权利没有任何人可以将之剥夺。”
  “就连我这样的人也有价值吗?等着我的一定是死刑吧,死刑就意味着,法律认为我是应该被处理掉的垃圾!”
  “你听说过曾经有个囚犯在死刑前一天发明出无刷电机,被减刑最后释放的事情吗?永远都别放弃自己,只要还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小四捂着脸肩膀一动一动,原来他哭了,他说:“好想吃姐姐亲手炒的西红杮鸡蛋啊!”
  第743章 顾忧的拜访
  小四案结案之后,无头人事件仍然风波未息,虽然警方给出了解释,但民众一看到“专家”、“辟谣”这样的字眼总会带着几分怀疑。
  和陈实猜测的一样,果然真相给出来也没几个人愿意相信,各种猜测甚嚣尘上,什么阴谋论、外星人、人体试验都跑出来了,也许是生活太平凡,大家需要一点神秘主义来调剂一下。
  4月10日,平静的一天,林冬雪总算等到一个休息日,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衫,在陈实家里玩着电脑等饭吃。
  陈实正在准备晚饭,一边切菜一边哼哼着《红日》的调子,他突然发现自己哼的调子有“回声”,仔细一看,林冬雪竟然在客厅里哼相同的调子。
  林冬雪正戴着耳机全身心投入地打英雄联盟,操作莽得一批,队友们都哭了,开局五分钟已经给对面养了一个boss。
  陈实想,她应该不可能听见,一定是巧合,不过话说回来,这种老歌她什么时候听过?
  报着试验的心态,他又哼哼起《乱世巨星》,一边探头探脑价朝客厅张望,一分钟后,林冬雪也哼起了这个调调。
  陈实大惊,又试着哼起《魂萦旧梦》来,这次哼得特别低,像蚊子叫一样,这么老的一首歌,就算心有灵犀,林冬雪也不可能哼的吧。
  然而,事情令人震惊,林冬雪竟然也哼起相同的曲调来。
  陈实惊讶得无法形容,为了解开疑惑,跑到林冬雪旁边,正在等复活的林冬雪扭头笑着看他,凑过来在他脸上吻了一下。
  “你刚刚在哼什么?”陈实问。
  “啊?”林冬雪摘了耳机,“说啥?”
  “你刚才是不是在哼歌。”
  “对啊,我在听你的歌单,老歌还挺好听的。”
  说着林冬雪打开听歌软件,陈实看见上面连续播放的三首歌分别是《红日》、《乱世巨星》、《魂萦旧梦》,这下子破案了,原来自己平时经常听这个歌单,形成了条件反射,哼歌也是按照上面的顺序来,而林冬雪正好在听。
  陈实扶额笑道:“我还以为咱俩有心灵感应了,果然神秘事件都是有解释的。”
  “什么什么?莫名其妙的家伙,饭什么时候做好了啊,人家饿了嘛~”林冬雪撒娇地伸出双手。
  “马上就好,汤已经煲上了。”
  这时陈实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林冬雪抢过来看,说:“顾小姐说她要过来找你。”
  “我去开门。”
  “等等,我把裤子穿上。”
  陈实朝电脑上看一眼,“顺便把投降点了,人家小学生放个假打把游戏容易吗,被你坑到姥姥家了。”
  “讨厌!”
  陈实打开门,顾忧就站在门外,她手中拿着一盒鸡蛋,陈实是识货的人,一看就知道是生食蛋,可以煎出很嫩很嫩的蛋,或者直接打在米饭上吃,非常鲜美。
  “打扰到你们了吗?上次你请我吃生蚝,一点小意思。”顾忧说。
  “谢谢!”陈实收下这份小礼物,“顾小姐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咦,这么早就做饭了?”
  “这懒鬼睡到下午才起来,这顿是午饭。”陈实说。
  林冬雪捶了他一拳,“还说我,你不也刚刚起来。”
  “你们好甜蜜啊,其实我听见你俩在家才过来的,想请你们吃饭,今天正好我也休息,机会难得。”
  “顾小姐,你是不是有事情要找我们,吃饭就算了吧,老熟人还用得着客气。”林冬雪说。
  “哦,进来坐吧!”陈实把顾忧让进来。
  给顾忧倒了杯茶,她说:“有件事情我想了很久,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说,是这样的,我曾经辅导过一位特殊的心理病人,他的症状和身份都非常特殊,时隔多年我想再见他一面,看看他现在的状态,因为再不去见他就晚了,他下个月要被执行死刑……”
  “死刑?这位病人还在服刑?”林冬雪惊讶地问。
  “是的。”
  “你可以去探监啊,你是他以前的医生,监狱不会不批的。”
  “监狱方面确实没有问题,但他本人不愿意见我,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警方,调他出来讯问,这样我就有机会见到他了,所以我想求助林警官。”
  林冬雪想了想,这件事其实并不难,陈实问:“这人什么情况?”
  “他叫陈凤德,和我算是半个同行,他曾经是龙安大学的心理学教授,第一次接触的时候,连我都无法界定他的症状到底是妄想症、人格分裂还是普通的心理问题……对了,你们知道清明梦这个词吗?”
  “知道。”林冬雪回答,“我就做过,自己知道是在做梦,然后可以控制梦境,非常有意思。”
  “确实很有意思,陈凤德也对清明梦特别感兴趣,人做梦的时候,神经元的链接速度很快,在梦境中经常可能激发出超凡的灵感,陈凤德就想通过做清明梦来提高工作效率,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他却走火入魔了。他掌握了一种控制梦境的方法,其中有一点很关键,就是标识物。举个例子来说,如果你在梦中总会出现一副油画,那么你不断对自己说,只要看见这副画就意味在做梦,这个意念刻进你的神经反射,当你再次看见这副画的时候,就会本能地察觉到自己在做梦。”
  林冬雪好奇地问:“梦境千差万别,怎么会有永远出现的东西呢?”
  “实际上确实会有,比如有些人会反复梦见自己亡故的配偶,如果找不到标识物也有一个简单的办法,你大概没有察觉到,人的梦境是黑白的。”
  林冬雪惊讶地张张嘴,“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环境变化、身体感受都可以成为标识物,陈凤德找到了自己的标识物x,并不断强化这个概念,一开始挺顺利,每当他看到x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在梦里,意识便会醒过来,于是就可以操纵梦境。通过不断的训练和暗示,他渐渐可以做连续的清明梦,在自己的梦里,他拥有一间位于森林深处的玻璃小屋,可以在里面重温自己白天读过的书,可以思考,甚至可以写作,他在梦里工作!”
  “太不可思议了。”
  “让我猜猜。”陈实说,“有一天标识物x出现在了他现实生活中,他把现实当成了梦。”
  “你果然很敏锐。”顾忧微笑,“没错,本来不可能出现的x,却出现在了现实中,这套自动识别x的神经反射已经深深刻入他的大脑,他强迫地认为现实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梦境,他的生活一下子错乱了……”
  第744章 梦境交换杀人
  “然后呢?”陈实说,“陈凤德为了‘醒’过来,在现实中杀人了?”
  顾忧表情略显沉重地说道:“他作的案子,正是十年前的济慈医院谋杀案。”
  一提这案子陈实马上回想起来了,但还是装模作样地掏出手机搜了一下,说:“哦,是当时轰动一时的案件,六名住院部的植物人患者被杀害,还有一名护工,网上说当时有一堆嫌疑人,经过长达半年的调查,才找到和死者没有一点关系的陈凤德,也不清楚杀人动机,是一桩谜案。”
  “从审讯到定罪,陈凤德一直称自己是冤枉的,怎么个冤枉法,所有警察都当作无稽之谈。他说自己在梦境中和另一个人交换了身体,那个人用他的身体杀了人,自己跟那些植物人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死他们……这种话,也只有在看守所为他作心理咨询的我才愿意听下去,对了,当年我还是实习生,去看守所为犯人作心理咨询是我从事的义工。”
  “他说的这个梦境是指现实吗?”林冬雪问。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意识凌乱、认知残缺,前言不搭后语,经常在谈话中途突然诡异地笑起来,说这个梦真够长的,但一定会醒过来。据看守所人的反映,他在墙上画满奇怪的符号,整天自言自语,同监的犯人都拿他当疯子,经常欺负他。”
  “那么陈凤德和谁交换了身体?”陈实问,补充一句,“按照他的说法。”
  “一个叫刘涛的年轻人,刘涛的妻子是被杀害的植物人之一,妻子因为醒不过来,需要大量的医疗费用,刘涛的日子过得很苦,为了缓解压力他在外面偷情,这种情况下男人会偷情简直是必然的,妻子死后他得到了大笔的保险金,很快和情妇结婚了,可以说他有明确的杀人动机。我没有见过刘涛,但另一个人见过他——陈凤德的女儿,我去看望她的时候她偶然间提起一件事情,有一天一个陌生人自称是她父亲,去学校接她放学,他的说话方式和习惯动作和父亲一模一样,这个陌生人正是刘涛!那天正好是发生命案的当天!心理学研究得太久,接触的病人太多,总会让人产生对世界的真实性产生怀疑,这件事就一直令我无法释怀,至今也没找到答案。”
  “我想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我才不相信什么身份互换,灵魂只有一种概念,人的身体里根本没有灵魂。”陈实如此断言。
  “陈先生,我并非反驳你,只是好奇,你怎么看待一些小孩子突然说自己前世是某人,并且在未经情况下能够流利地说出异国语言。”
  “有这种事吗?”林冬雪震惊。
  “有的!”陈实说,“确实,这种轮回转世的案件在世界各地都有发生,其中一些真实得令人无法否认,但我认为这背后是有原因的,也许其原因是科学还没有探究明白的,但它一定是科学的,而不是粗暴的灵魂、轮回之类的幻想式解答。”
  “为了给陈凤德的事情找到合理的解释,我也翻阅了一些书籍,唯物主义论认为大脑是思维的物质器官,但是有另一些人认为,大脑只是一个信号接收器,人类所有的思维来自一个共同的源头。借用卡尔·荣格的话,人类的意识就像海面上孤立的礁石,下面波涛汹涌连成一片的正是人类的集体无意识。随着上世纪克格勃机密档案的解密,人们发现苏联曾做过通灵感应试验,让同卵双胞胎的受试者a、b被分别隔离在屏蔽一切信号的小房间内,a反复记忆一段长达五十位的数字,然后睡觉,几天后让b凭感觉随意写出五十位数字,试验进行了一百多组,其中有六组中的b写下了和a所看过的一模一样的数字串。”
  “这……这太玄乎了吧?”林冬雪惊讶地张大了嘴。
  陈实说:“心理学的大部分观点都是一种学说、假设,我不否认这种观点,但问题是,这些理论已经超越现实的法律了,哪怕它是正确的,但法律依然认为陈凤德是犯罪主体,这个事实是改变不了的。”
  “我寻找答案,并不是想为陈凤德辩护,而是希望能在再次见面的时候,能够心安理得地对他说一句,我知道你是无辜的。”顾忧的眼神透出一丝淡淡的哀伤。
  陈实依稀捕捉到了什么,问:“顾小姐,你和陈凤德有什么其它关系吗?比如他是你的老师?”
  “不,不是,因为他是我的第一个病人,加上我没能帮到他,所以一直耿耿于怀。算是我的一点小执念,让你们见笑了。”顾忧笑笑,陈实却觉得,她的笑容下面隐藏着什么。
  林冬雪想了想,说:“有一件事情我很在意,让他神经错乱的x到底是什么呢?”
  顾忧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和我说的时候,就使用了x这个代号,或许是他不想让我知道。”
  “顾小姐,这事我可以和林队说一声,见到陈凤德应该不难。”
  “太谢谢你了。”
  陈实还在思考这件事,突然闻到一股焦糊味,跑到厨房一看,大惊失色,“光顾着说话了,汤熬干了。”
  “正好,我请你们吃饭吧!”顾忧提议。
  “不用了,一点小忙而已,算不上什么的。”林冬雪推辞。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想请你们吃饭而已,附近新开了一家烤鱼店,他们用的是清江鱼,全身就一根刺,听说肉质非常鲜美,我一个人去吃有点太寂寞了。”
  林冬雪的口水流下来了,陈实看在眼里,笑道:“盛情难却,那就走吧。”
  林冬雪好奇地问道:“顾小姐,你平时不和彭队长约会吗?”
  “我俩见面都很功利性。”
  “功利性?”
  “就是开个宾馆,然后……”
  “哦哦哦,懂了懂了!你们不交流的吗?”
  “平时会在社交软件上聊天,我挺喜欢这种保持微妙距离的关系,正是我一直想要的。”顾忧淡淡一笑。
  “我还是更喜欢约会,在一起玩。”林冬雪笑着看了一眼陈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