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暮晚摇一愣,然后眉目含春,向身后看去。听到他来,她就忍不住欢喜。
  不过欢喜只是一瞬,暮晚摇很快想到言尚可能在西市酒肆对胡女们左拥右抱,她脸色冷了下去。
  暮晚摇:“不见。”
  来报的仆从:“呃……”
  暮晚摇冷目睨去。
  那仆从低着头,小声:“言二郎说殿下若是不肯见他,春华娘子也可以。”
  暮晚摇冷笑:“……他倒是未卜先知,知道我不想见他了!居然还提前吩咐你们!”
  她目若喷火,瞪向站在自己旁边的春华。眼神中不光有怒火,还有委屈、不甘。
  春华原本还在看热闹,此时公主的眼睛看过来,她愣了一下:“啊?找我?为什么找我?”
  春华连忙向公主解释:“殿下,我和言二郎绝无、绝无私情……我这就让他走……”
  暮晚摇一把抓住春华的手,笑吟吟:“干嘛让他走?让他进来!我要听听他跟春华你有什么好说的……我倒要看看你们背着我在做什么!”
  于是暮晚摇便逼着春华去让言尚进来,她还唯恐他们放不开,特意给他们安排了一间空屋子。
  而暮晚摇踱步半天,干脆自己换上了一身侍女衣裳,躲到了屏风后。
  丹阳公主靠在屏风后,很想听一听言尚为什么要找春华。
  第46章
  暮晚摇躲在屏风后, 明显感觉到外面的春华也很紧张。
  她咳嗽一声, 春华才回过神, 让人请言二郎进屋。
  春华心中有点猜测,觉得言尚找她, 无非是因为刘文吉的缘故。
  春华心中纠结又痛苦,她不敢将她和晋王的事告诉任何人。晋王没有找公主来要她, 让她松口气。然而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刘文吉。
  她觉得自己背叛了情人。虽然并非她自愿,可是她在没有和刘文吉断了的情况下, 成了另一个男人床上的女人。和这个比起来, 刘文吉只是对她口不择言, 算是什么过错呢?
  他起码……就是去北里,也没有睡别的女人,没有背叛她啊。
  反是她成为了背叛者。
  刘文吉日日来公主府找春华, 春华却已经没有脸面面对他。而今言尚来了……若是为刘文吉说情,她情何以堪?
  就是这般煎熬之下, 言尚敲门而入,看到了似站在屋中发呆的春华。
  二人皆整理一番心情,向对方见礼。
  暮晚摇靠着那张嵌宝钿、帖云母的锦屏风, 听到他二人在外寒暄——
  言尚客套的:“殿下这两日如何?”
  春华:“殿下这两日都在随着太子参宴,除了每日回来得晚一些,也没什么别的。”
  言尚低声:“她既然身体不好, 娘子该劝着她少吃些酒,筵席也不必去的那般频繁,多休息才是。”
  春华笑:“奴婢晓得, 多谢二郎关心我们殿下。”
  言尚尴尬地咳嗽一声。
  躲在屏风后的暮晚摇唇角翘了翘:言尚拿她来当客套话和春华套交情,她感觉还挺不错的。
  不过他劝说的少吃酒就罢了吧。
  一是她确实酒量非他能想象,二是她参宴就得吃酒,而要参与政务就得不停参宴。
  她必须主动争取,主动参与政务。
  因为她只是一个和亲公主,她身上的价值就剩下李家那点儿身份、皇后留下的那点身份。太子要拿她当刀用,要她去出头杀人,如果她不去,她就会再次被逼着嫁人,发挥自己身份的那点儿余热。
  言尚他可以按部就班、徐徐图之;他正常读书就能当官、升官,参与政务。暮晚摇却没有时间,她不张扬,就嫁人;不为刀俎,就为鱼肉。
  虽然跟舅舅说嫁谁都无所谓,可是如果有选择的话,她现在……实在是太不想嫁人了。
  她已经恨透了嫁人,恨透了和任何一个男人绑在一起,恨透了那种躺在任何男人的床上,屈居人下、无能为力的感觉。
  暮晚摇这边在出神,言尚和春华却果然已经说到了刘文吉的事情。
  春华本来不想听,但言尚那种不急不缓、徐徐道来的谈判风格,实在让人难拒绝,让人不知不觉就听他说完了,再被他说服。
  言尚说:“……总之,人孰无过?刘兄既然没有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他又愿意为了你而改正,娘子为何不给他一个机会呢?”
  春华难堪垂目。
  言尚看她神色不与往常相同,不觉认真观察,见春华面上还好,手下却不自觉地绞着自己的袖子,一圈又一圈,她显然焦虑到了极点。
  言尚若有所思,想刘文吉的错,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言尚问:“娘子若有什么为难处,或者说出来,我帮娘子一同想办法?”
  春华抿唇,却坚定地摇头。
  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的狼狈污浊。
  春华轻声:“二郎,若是我做错了一件事,虽非我自愿,却会伤害到刘郎……我该如何是好?”
  言尚垂目望她,半晌问:“是什么样的错误?”
  春华:“我不想说。”
  言尚思索一下,再问:“那是什么程度的错误?”
  春华闭目难堪:“……是一旦刘郎知道,他会崩溃那种。”
  言尚神色微肃,半晌问:“你自己能解决这个问题么?”
  春华道:“已经解决了。”
  言尚盯她片刻,再次重复:“你自己能解决这个问题么?”
  春华诧异他为什么重复一遍,她看向他。
  听言尚声音放得更缓,似加深她的记忆:“你要非常确定,你真的解决了这个问题了么?”
  春华原本觉得自己解决了,但是言尚这么一问,她就不太肯定了。
  看春华露出几分茫然又不安的神情,言尚叹口气,道:“我明白了。总之,似乎是娘子这里出现了什么难题。我建议娘子真正彻底解决此事。要么你与刘兄一起面对此事,要么你在与他和好之前,彻底解决麻烦。
  “你若实在不愿让他知道,那你就要解决得分外彻底。娘子不愿说,我自然也不多问娘子了。只是我想告诉你,你的主人是一位公主。通常情况下,你的主人地位在整个大魏已经足够高了,她应当能帮你解决你的麻烦。”
  春华一怔,连忙向言尚道谢。
  说完这事,言尚却还不走。春华奇怪地看他,见这位朗朗如清风明月的言二郎,竟会露出有些尴尬为难的神情。
  春华饶有趣味地盯着他。
  看言尚挣扎半晌后,说:“一月时间已到,我本该如我之前答应殿下的那样,将我一月的俸禄给殿下。”
  躲在后面偷听的暮晚摇才在心里琢磨春华是做了什么事,听到言尚这个话,她就恍然大悟:是哦,言尚答应过她给出他自己的俸禄,因为她把隔壁的房舍租给他住。
  因为暮晚摇从来不缺钱,也从来不把房子当回事,暮晚摇都忘了这事了。
  但是听言尚这意思……他不想给?
  暮晚摇长眉扬起,心想反了他了。不过她又暗自提醒自己,日后记得要吩咐春华,以后每月言尚的俸禄,要交到自己手里亲自过目。
  不然言尚有没有给她租资,她都不知道。她会糊里糊涂地就让他住她的房子,还给他院子里的仆从月钱……丹阳公主就算不缺钱,也不傻啊?
  外面春华问出暮晚摇的心声:“郎君是不愿给租资么?”
  言尚连忙:“绝无此意!是我最近手头有些紧,钱财忙于旁的事……请多给我一旬时间,我必将钱给出。”
  春华想想,觉得这不是大事,自己可以替他先付了,就点了头。
  却不知道后面的暮晚摇气得跺脚,简直想冲出去推开春华自己指着言尚鼻子骂:凭什么拖啊?为什么拖啊?
  春华就是太好说话了……连原因都不问一下。
  春华怎么就不想一想……也许言尚是拿钱去嫖妓了呢?这、这……玩女人比租资更重要么?
  而言尚此时,居然踟蹰一下,又问春华:“……娘子可否借我一点钱?”
  春华:“……”
  暮晚摇:“……”
  春华大约终于听到她家公主那即将崩溃的心声,多问了一句:“郎君,我知道在长安生活不易,但我家殿下连你的房舍问题都为你解决了,你的每月俸禄即便不够,那也有其他钱财入账才是。
  “你是探花郎,长安宴请你、与你攀交情的人家必然不少。即便是面子功夫,他们都会赠你钱财。为何如此,你还缺钱啊?你到底将钱用在哪里?”
  春华严肃道:“二郎,你若想在长安长期生活,该有个规划才是。我看郎君也不是挥金如土的人,为什么这般不擅管理钱财?”
  言尚被说得羞愧。
  他只道:“不瞒娘子,其实我家三弟擅长管理财务,家里每月都会寄钱来,我寻常也不是很缺钱……只是最近在忙一件事,钱财才断了。待我忙完此事,就能将钱续上了。
  “但娘子教育的是。日后我会注意这方面的。”
  春华便答应借钱给他了。
  把屏风后偷听的暮晚摇气得想吐血:……为什么不问一问他忙的事是什么?
  是不是嫖妓啊?
  暮晚摇是强撑着自己公主的体面,没有冲出去质问言尚。但是她真的被言尚和春华二人气得不轻——一个脾气好就算了,两个脾气好的人凑到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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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华将言尚送出去后,回来见暮晚摇。
  暮晚摇重新换回了自己的华裳,坐着喝茶平复自己的心情。
  只是坐在美人榻上的公主殿下华裳曳地,满面寒霜,她一杯杯喝茶时,伺候在公主旁边的侍女向春华使眼色,示意公主不高兴,不要来招惹。
  春华硬着头皮过来,暮晚摇瞥向她,忽然问:“是不是被哪个位高权重的人睡了?”
  春华一惊,脸色煞白,噗通就跪了下去。
  她结巴:“殿下怎么、怎么知道……”
  暮晚摇扯嘴角:“你那副表情,也就言尚那种不关心情爱的人看不出来你的问题在哪里。他看不出来,难道我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