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春 第13节
  “柳大学士为官清正廉洁,柳家人也一直恪守礼法,老实本分。柳家那个案子,本侯觉得这其中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寻厉眸光微闪,木着一张脸,道:“侯爷找错人了。此案是圣上下旨查办,结果如何,自由圣上定夺,下官也无权评判。”
  竟然敢跟他装糊涂!
  “柳三郎是本侯的妻弟,本侯一直对亲戚多有约束,前些日子刚刚让人去平南府查过一回,柳家没有侵占任何的良田。不知寻大人从哪查出来的万亩良田?莫要栽赃!”
  盛陵侯这话是在警告寻厉了。先是点明了与柳家的关系,又说了柳家无罪,最后又点出来寻厉栽赃。意思是,若是寻厉还执迷不悟,怕是要被反咬一口了。
  寻厉为皇上办事多年,得罪了不少权贵,如此类似的话不知听了多少了。
  “下官自接任护京司指挥使以来一直秉公执法,以我大历律法为准绳,凡事讲究证据。绝无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贪官污吏,这一点还请侯爷放心。”
  盛陵侯凌厉的眼神看了过去,寻厉也丝毫不示弱。
  “你当真要如此?”
  “下官刚刚所言皆是肺腑之言。若侯爷无事,下官便告辞了。”说罢,寻厉朝着盛陵侯鞠了一躬,朝着门外走去。
  如此冥顽不灵,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寻大人,你出身寒门,寒窗苦读数十载,一朝高中状元。这一路走来,很辛苦吧?你也不想这多年来的努力付之一炬吧,嗯?”身后传来了盛陵侯的声音。
  这是在明晃晃的威胁了,用仕途来威胁。
  寻厉手握成拳,面上依旧没什么变化:“多谢侯爷关心,入朝后下官一直谨言慎行,恪守法规,并无半点逾矩之举。”
  盛陵侯盯着寻厉,冷声道:“此案该如何上报皇上寻大人可要想清楚了。”
  “下官心中已有定夺!”说罢,推门而去。
  包房内,盛陵侯把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敬酒不吃吃罚酒!”
  回府后,柳大学士就过来了,不仅如此,府中的幕僚也都去了书房。
  一群人商议到亥时方歇。
  盛陵侯冷着脸,一脸阴鸷:“就看他明日如何上报皇上了,若是他真不识趣,那就别怪本侯不客气了!”
  盛陵侯府屹立数百年不倒,在军中权势极大。即便是当朝的新贵又如何,他想要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孙嬷嬷得知这一消息后,连忙去告诉了盛露嫣。
  “不好了,姑娘,侯爷刚刚出门去见了寻大人,回府后就把幕僚叫去了书房,不知在商议什么。小安子就听到了只言片语,话里多次提及了寻大人、柳三郎、良田……哦,还听到了最后开门时说的几句话,好像是说明日早朝后再定夺之类的。”
  盛露嫣想了想最近发生的事情,又仔细琢磨了孙嬷嬷带回来的消息,大致猜到了一些。
  前几日她见着寻厉时,他当是刚刚从平南府回来。她爹今日的举动显得有些着急,先是去见了寻厉,又召集了幕僚商议,想必柳三郎的案子审完了。再结合孙嬷嬷带回来的消息,怕是明日要上报。
  她爹去见寻厉定是会威逼利诱,怕是没从他那里得到确切的答案,所以才召集了幕僚。至于说等明日之后,想必她爹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跟新帝硬碰硬,端看明日寻厉会如何上报了。
  从她几次接触寻大人来看,那位怕是并非一位会妥协投降之人,接下来,新旧之争怕是会有一番腥风血雨。
  朝堂又要不太平了。
  第14章 高潮 拟旨,赐婚。
  次日,朝堂之上,诸位大人汇报完工作,钟毓帝看向了身着深绯色朝服站在文官前列的年轻官员。
  “寻爱卿,柳三郎侵占良田一事审得如何了?”
  此话一出,朝中大大小小所有官员的眼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尤其是武官最前列,一位身着紫色朝服的中年男子的目光很是锐利。
  寻厉仿若没有察觉,从容地从队列中走了出来,站在了朝堂中央,拱手作揖:“回皇上,微臣昨日已审完,今日正准备与三司商讨该如何定刑。”
  钟毓帝瞥了一眼正怒目瞪着寻厉的盛陵侯,继续问道:“结果如何?爱卿认为该定什么刑?”
  寻厉道:“柳三郎侵占良田数万亩,私放高利贷逼死人性命,逼迫良家女为妾。按律,轻则当流放三千里,重则——当判死刑。”
  这话一出,满朝哗然。
  这比昨日流传出来的刑罚还要重一些,全然不给盛陵侯面子啊。柳大学士听到结果有些站不稳,差点晕倒在地。
  盛陵侯府屹立数百年不倒,在军中的权势无人可抵,自打众人出生便知这侯府的尊贵。柳三郎是柳大学士的儿子,但也是盛陵侯府的姻亲。
  而新帝登基不过四年,他们同样也见识了新帝的铁血手腕。寻厉说出来的话看似是自己的主意,实则是新帝的意思。
  这两方相遇,不知最终会鹿死谁手。
  众人连忙弯了弯腰,把头低的更深了一些,生怕这一把火烧到了自己的身上。可年轻的皇帝又怎会任由他们这般躲避。
  “刑部尚书如何看?”钟毓帝开始点名了。
  王尚书年近六旬,头上已生华发,听到这话,颤巍巍站了出来,道:“老臣并未看到卷宗,不知该如何定夺,故而不敢轻下结论。”
  对此钟毓帝不置可否,接着点名:“大理寺卿有何看法?”
  “臣与王尚书看法一致,暂时不能轻易定夺。”
  “督察院呢?”
  “臣与王大人赵大人意见一致。”
  钟毓帝仿佛没感受到朝中的剑拔弩张,也不知道众位朝臣故意推诿,听到这样的话,神色很是淡定,道:“既如此,那就按寻——”
  这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寻常人哪敢打断皇上的话,也就盛陵侯了。
  “皇上,这案子仅由护京司来查,未免偏颇,有失公允。焉知不是护京司栽赃陷害!臣求皇上明察!”
  这话一出,朝堂上又是一片寂静。
  钟毓帝顿了顿,神色未变,丝毫没有因为盛陵侯的打断而发怒。
  “盛陵侯说得有道理,那便由护京司主理,三司从旁协助,三日内把这罪责定下来。”
  虽然提到了三司,但却是从旁协助的,所以,钟毓帝这话还是要把柳三郎的案子交由寻厉来定夺了。
  “皇上!”盛陵侯微微抬高了声量。
  钟毓帝脸色变得严肃,沉声道:“嗯?盛陵侯对于这个决定不满?三司会审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便是盛陵侯也不好再说什么。而且,寻厉不听话,不代表三司都敢这般。这一次,他定要让寻厉栽个大跟头。
  他拱手弯腰:“臣不敢,臣没有不满。”
  “嗯。”钟毓帝微微点头,随后看向了站在朝堂中央的人,“三司呢?”
  “微臣领旨。”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督察院左都御史异口同声道。
  这案子棘手得很,判得重了得罪盛陵侯,判得轻了得罪皇上。只要不让他们主审,出了事自有护京司担着,何乐而不为。
  “若无要事,那便退朝吧。”
  “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散朝,刑部尚书便凑到了寻厉身侧,道:“寻大人,老夫最近身体抱恙,恐无心处理此事,这件事就全仰仗寻大人了。”
  寻厉拱手作揖:“大人客气了,对于量刑这一块下官多有不足,还得请教王尚书。”
  “寻大人谦虚了,你连中三元,两榜进士状元出身,熟知律法,无须请教我。”
  两人又推拉了几句,王尚书便脚底抹油跑了,那速度,丝毫看不出来身体抱恙。
  接着,大理寺卿和督察院左都御史也凑到了寻厉身侧,对他多有恭维。
  盛陵侯看着站在众臣中间的寻厉,终于忍无可忍,对其破口大骂:“你小子不过就是一条疯狗,有什么可得意的?胆敢惹到本侯身上,本侯定要你好看!”
  对皇上不好撕破脸皮,对付寻厉就简单多了。厌恶寻厉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他这次定要弄死他!
  面对盛陵侯的骂声寻厉不发一言,只是看向盛陵侯的眼神异常冷冽。
  朝臣们看看百年世家盛陵侯,再看看朝中新贵护京司指挥使,三三两两地散了。
  盛陵侯是当众骂得那番话也没避着人,所以不到一个时辰便传遍了京城。至此,大家也都知晓了新一轮的新旧之争要开始了。京城中的赌坊在暗地里纷纷下注,这一次究竟是西风压倒东风,还是东风压倒西风。
  盛露嫣听说此事时正坐在窗边低头绣花,绣得是一朵桃花。这样的话她在家中不知听过多少遍,此刻听到了心中也并未有什么波澜,可不知怎得,手中的针没拿稳,突然一滑,刺破了手指,食指上瞬间便有血珠子冒了出来。
  看着手上鲜红的血珠子,盛露嫣秀眉微蹙,心里也有些慌乱,总感觉似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哎呀,姑娘,您手指破了。”孙嬷嬷着急地道,“春桃,快拿药箱来,给姑娘包扎一下。”
  “不必了。”盛露嫣把食指放入了口中,血顿时不见了。
  孙嬷嬷还是让春桃把药箱拿了过来。
  “也不知这次会如何。侯爷也真是的,明明是那柳府的事情,非要从中插手。”孙嬷嬷又开始抱怨盛陵侯了。
  盛露嫣这一次却与孙嬷嬷意见相左:“这件事看似是柳府的事情,实则皇上想要削弱的是咱们侯府的势力。”
  “啊?”
  盛露嫣接着道:“若是父亲这一次退让了,亦或者败下阵来,怕是接下来会有更多的麻烦了,咱们府的势力会一步一步被削弱。但若是这一次压了皇上一头,侯府依然可以继续保持超然的地位。所以,父亲这一次一定会插手其中,还会使出浑身解数整那位新贵寻大人。”
  孙嬷嬷被盛露嫣说的一愣一愣的,她道:“那这次结果会如何?是侯爷能赢,还是那位寻大人赢?”
  盛露嫣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她爹若是真的破釜沉舟,结局还真不好说。
  风吹过来,盛露嫣看向了窗外,窗外那一棵桃树纷纷扬扬落下来花瓣。
  “我也很想知道结果会如何……”盛露嫣喃喃道。
  “万一侯爷赢了,那柳三郎岂不是就躲过去了?”一想到柳三郎看他们家姑娘的眼神,以及给柳氏提供药的事儿,孙嬷嬷心头就有气,“可若是侯爷输了,咱们侯府岂不是要落败了?那姑娘您……”
  孙嬷嬷很是纠结。
  百年侯府,早晚要倒。不是这一次,便是下一次。盛露嫣早就看清楚这一点了。
  “嬷嬷放心,虽说皇上下定决心惩治世家,可你看宣平侯府和简翼侯府,不还是好好的吗?所以,即便是皇上惩治了咱们府,咱们依旧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只不过地位不如从前罢了。”
  虽然寻厉不一定能斗得过她爹,可新帝绝不会允许侵占良田一事轻轻揭过,所以柳三郎注定要成为炮灰了!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乾清宫东暖阁
  登基四年,作为一个胸中有丘壑立志要做出来一番大事业的君主,钟毓帝下了朝便来此处理政务。日日如此,从无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