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八次奇妙人生 第10节
  最终,夜深了,两人喝了几大罐易拉罐啤酒,吃光了老杨带回来的毛豆和猪耳朵,搭着肩膀,摇摇晃晃回去租的房子。
  蒙蒙男朋友还没睡,听到门响,从卧室里探出头来,看到刘奇彬,眼睛一亮:“老刘,取钱了吗?”
  刘奇彬硬着头皮说:“还没,我手头紧,今天本来想去公司预支……没想到身体不舒服,直接请假出来了……对不起,明天我一定跟公司预支……”
  老杨这才知道他没钱付房租,有点讪讪的:“彬子,你……又给你爸钱了?咳,我要是不垫这半年房租,倒是能借你……现在我手头还有两千,如果公司给我结完最后一个月的薪水,我……”
  刘奇彬知道他为难,拍拍他说:“你回家还要路费呢,就别瞎担心我了!”又对蒙蒙男朋友说:“真不好意思,明天,明天一定!”
  蒙蒙男朋友叹了口气,说:“刘哥,谁都不容易……但是今天房东都不高兴了,明天务必啊……”
  刘奇彬好不容易暂时打发掉他们,身心俱疲,去卫生间洗了个冷水脸,打算躲回自己的阳台房笼子间。
  路过客厅时,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乱蓬蓬鸟窝一样的头发,瘦瘦的脸,常年不太见阳光而苍白的脸,虽然年纪还轻,却已经有了乌青的眼圈……看起来好陌生。
  一个念头突然浮现出来:
  不对啊,我是李如洗啊!
  怎么会成了这么个男人?
  第14章 困境
  “他”不是他,是她……
  “他”是李如洗。
  这个念头让他毛骨悚然。
  但是等到他躺倒在自己那张两百块钱买的行军床上时,已经是“她”觉得毛骨悚然了。
  我是李如洗啊。
  她拍打着自己的手臂,看着显而易见有异于女性的小臂骨骼,和虽然瘦削,却绝不属于女性的肌肉。
  感觉到这个身体虽然有点缺乏锻炼,虽然因为持续的熬夜而精神疲惫,但却明显比她强壮有力得多。
  她那化疗之后浑身让她只求速死的难受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也没有隐隐的胃疼,只是觉得困罢了。
  难道我是死了吗?
  这世界真有灵魂?
  我穿越到别人身上了?
  还是说,这是平行世界的我?
  李如洗想着想着,就因为太困而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她一早醒过来,又发了会呆。
  自己真的已经死了?
  化疗不至于熬不过来吧……
  也没听说过谁因为做化疗没命的啊。
  自己该做的还没做完……噗噗,爸爸妈妈……
  但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很难过,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是真的死了之后像那些小说里那样穿越到别人身上。
  也并没有觉得自己回不去了。
  她甚至没有去过多想这件事,反而站起身来,适应了会儿自己新的身份。
  发生在这个刘奇彬身上的事情,清清楚楚,好像真的发生在她自己身上一样,他的童年、他的过去、他的经历、他的感受、他的处境……这种感觉,很奇特,有点像个稀里糊涂,逻辑不明的梦境,又好像是自己精神分裂了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去深究,反而把注意力放在了现在的情况上。
  周围的景象……李如洗皱起了眉头。
  最劣质廉价的折叠行军床,不知道宽度足不足九十厘米,很明显大学里带出来的薄薄的棉褥子,皱巴巴的被套里头套的毫无疑问是廉价的黑心棉被子。这样的床铺,睡惯了乳胶床垫和丝绸床品的她可能会被硌得根本睡不着吧?
  昨晚竟然一觉到天亮。
  年轻真好。
  记得当年她上大学时,床的大小和这个差不多,九十厘米宽的上铺硬板床,但是父母给她准备了床上用品,没有只用学校给的那些……舒适度比现在这个要强点。
  那时候,她不需要乳胶床垫和真丝床单也能保障睡眠……
  好在这个隔出来的单间里,采光充足,阳光一直在给床铺消毒,没什么不好的气味。
  窗帘,是那种最俗气又劣质的紫色遮光布,而做隔断的帘子,是那种城乡结合部的半红不白的布料,上面印了卡通人物那种。
  李如洗一看就头疼。
  简直是在鸩杀她的审美。
  一个摇摇晃晃,不知道从哪个二手家具市场淘来的桌子,虽然破旧又老式,倒也罢了,好歹是木头的。
  一把椅子,既可以坐,也可以当床头柜。
  现在上头搭满了衣服裤子,椅子面上还放了臭袜子。
  垃圾桶里的垃圾是满的。
  床头灯是个古早的塑料兔子造型,带着九十年代的粗糙,兔子掉了一只耳朵和半边脑袋,露出了里面的灯泡。
  一个半旧掉皮的男式人造革的包放在床脚。
  衣柜是最劣质的贴皮木渣板,刷了那种说不出什么黄的黄漆,当年大概曾经很光亮过,现在掉漆掉得坑坑洼洼,还有很多污迹和划痕。
  更丑陋不堪的是背朝她的那个衣柜,衣柜背板通常不会用什么好材料,这个老式衣柜用的是八九十年代那种三夹板。
  真是难以忍受……
  李如洗眼光扫过一圈,就有了好几十个改造计划。
  陈琢理曾经好几次戏称她是“被法律工作耽误了的室内设计师”。
  然并卵,她现在手头没钱,什么也做不了。
  这个男人的处境……
  略一回顾他目前的情况,李如洗就再度皱起了眉头。
  在李如洗看来,中国,说是一个日益阶级固化的社会,但其实九零以前八五以后出生的她们这一代人,还谈不上太多真正的阶级。
  父辈们一代虽然有发迹的,但还没有形成明显隔离于其他阶层的阶级。
  除了个别家庭,他们小时候都吃过劣质的零食,享受过审美奇葩的家居,大部分家庭在他们十岁以前都没车,只有摩托车,那时候一个大人一年的工资才够买台电脑……
  除了高中就出国的同学们,上大学的时候大家住四人间八人间,大部分学校没有空调,夏天好似铁板烧,直到读研宿舍楼才有了空调。
  那时候无论是高官贵胄家子弟还是普通工薪家孩子,上大学一个月一般家里就给一两千生活费,只够吃饭买书。
  原生家庭的不同,走出校园,去留学、工作、买房时才体现出来。
  她从来是觉得,在中国,大学生相互之间,不存在太大阶级差异。
  但是李如洗还真没过过刘奇彬这样窘迫的生活。
  以前只在新闻里看到过这些描述:蚁族、群租、月光、信用卡、小贷……
  想不到身陷其中的人,是如此的绝望。
  李如洗定定神,仔细梳理了一下刘奇彬的困境:
  他要交半年房租,六千六百元,要尽量在今天交齐。
  他的信用卡要还五千,暂时还可以拖一拖。
  他的借呗还要还三千,这个也还可以拖一拖。
  他马上十号要还花呗一千五百元,这个没几天了。
  他的全部财产:银行卡上还有两千多元。
  所以说,刘奇彬共负债一万六千一百元,去掉现有资产,是一万四千元债务。
  要是换了李如洗自己,一万四千元不过是不到半月工资,虽然说她维持她的精致体面的生活也是需要精打细算的,但是一万多块钱债务,真的不过是节约一个月的事。
  可刘奇彬工资才是她的十分之一,他举目无亲,求告无门,月月等米下锅。
  真是一文钱难死英雄汉。
  李如洗怔了会儿,她有点想不明白,刘奇彬一个堂堂正经全日制本科毕业的大学生,为什么会混成这样。
  他和自己的区别在哪?
  年龄?
  他比她小五六岁,可能正在最困窘的年龄吧?
  可她五六年前也没活成这样……虽然刚毕业做律助的半年是赚得很少,工作很累,但还是有奔头的。
  也许是时代机遇问题?
  那她们公司新进的小姑娘们也没这样啊,工资也不是这么低……
  学校?
  没上985可能是个问题,但是也有很多非985211毕业生工作不错的。
  个人能力?
  这个刘奇彬语言表达能力在她看来不够强,但人不笨,英语和电脑都不错,上学时功课也不算差的。
  缺乏好的职业规划?
  目的不够明确?
  为人处世的态度问题?
  生活习惯问题?
  缺乏原生家庭的支持,反而被其拖累?
  每一项看上去都不是最致命的,但是加在一起,天时地利人和,就变成了致命,将他逼到如此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