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5节
  革新派的日子不好过,四大选帝侯的日子更不好过,连续两场稀里哗啦的惨败,折损了七成以上最精锐的战舰和训练有素的精锐,其影响可不仅仅局限在战场,一系列灾难性的后果,正在逐渐浮出水面。
  每天,四大家族领地内都会爆发无数示威游行和非法集会。
  每天,都有无数流言蜚语以传单或者秘密频道的形式扩散开来,宣扬革新派的主张,“蛊惑无知民众”。
  每天,都有无数中下层贵族在鬼鬼祟祟和帝都方面联络,并得到了帝都的承诺,只要他们响应“革新义举”,非但他们的罪责都会既往不咎,还能在大贵族肥硕的尸体上分一杯羹。
  这样的示威,阴谋和背叛多如牛毛,光靠武力镇压,是除之不尽,剿之不绝的。
  更何况现在四大选帝侯根本抽不出足够强大的武力,去镇压风起云涌的骚动。
  归根结底,在信仰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帝国,你在正面战场上接二连三吃了败仗,就是威风扫地,丧失了一切威慑和镇压的力量,谁会服你!
  还有资源,简单说,就是钱。
  身为舰队指挥官的宋不归,可以不管回天舰队的军费和维持行宫、巩固人心的费用究竟从何而来,但四大选帝侯却不得不为了一个铜板煞费苦心——自从帝都落入革新派之手,原本由朝廷发行的“帝国晶币”信用一落千丈,别说在外围世界,就算在四大家族治下的几个核心世界都不怎么好使,甚至出现了人们宁愿用“自由星币”来交易,或者用几种特殊的晶石充当硬通货,也不愿意使用帝国晶币的荒谬局面。
  武力可以夺走反抗者的生命。
  但武力绝不可能镇压资本的反抗。
  毕竟,当武力的执行者——那些士兵和中低阶军官,都不愿意接受帝国晶币为军饷的时候,再强大的武力都要土崩瓦解,荡然无存了。
  现在,四大家族凭借过去数百年积累的雄厚资产,还可以勉强支撑帝国晶币最后一点微薄的信用,甚至采取“军票”,“国债”,“以物易物”的原始手段,但谁都知道,在一个横跨亿万光年的信息化社会里,这种交易方式的效率究竟有多么低下,又有多么不可持续。
  用不了多么专业的财政专家估计,四大选帝侯都非常清楚,再没有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鼓舞士气,提升民间对帝国晶币的信心,整个“真人类帝国正统政府”的经济基础都要灰飞烟灭了。
  这便是宋力行在气急败坏时说的那句实话——没钱,谁他妈认识你是选帝侯,还是承武帝!
  除此之外,还有最关键,也是最要命的一点,选帝侯联军对圣盟主力舰队的规模和战斗力,并没有清醒的认知。
  这是理所当然的。
  从一开始,被四大选帝侯控制的“帝国元老院”就一直坚持,过去二十年的帝国反击战是酣畅淋漓的大胜,已经摧枯拉朽击溃了圣盟的主力,把圣盟人都赶回了贫瘠荒芜的老家,圣盟人再也造成不了半点麻烦了。
  对于雷成虎提出的,圣盟主力并未遭受太大损失,仍旧在黑暗中寻找决战机会的论调,庙堂之上的衮衮诸公都是嗤之以鼻的。
  虽然这样的主张有自吹自擂的成分,但长达二十年的吹嘘下来,不少贵族已经沉浸在胜利的谎言中不可自拔,吹牛吹得连自己都深信不疑了。
  四大选帝侯阵营,并没有未卜先知,全知全能的神仙存在,他们怎么可能想到,圣盟主力非但完好无损,还由一台洪荒时代传承下来,迄今为止整个盘古宇宙计算力最强大的超级晶脑“伏羲”控制?
  所以,在四大选帝侯阵营的研判中,圣盟入侵舰队的整体规模和战斗力,比真实数据至少缩水了70%以上。
  将这样大幅缩水的原始数据输入晶脑,进行战略推演,就得出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结论。
  圣盟人的进攻,不过是骚扰,最多是恼羞成怒的报复,是不甘心几十个大千世界被白白夺走,不顾一切对帝都展开的报复。
  或者说,圣盟人玩的是声东击西的把戏,表面进攻帝都,实际上目标仍旧是那几十个刚刚失掉的大千世界。
  换言之,“革新叛军”是有可能守住极天界、天极星的。
  这就相当不妙了。
  不管贵族门阀表面如何不承认,但事实就是,现在革新派蛊惑了全帝国绝大部分民众和底层修仙者的心,有某种“大义名分”在手,越来越成为“人心所向,众望所归”。
  选帝侯这边连续几场会战都打得一塌糊涂,令人失望之极,倘若再被革新派击败了圣盟入侵者,守住了极天界、天极星的话,岂不是更坐实了对方“真命天子,帝都之主”的身份?
  此消彼长之下,人心和民意进一步向革新派聚拢,则选帝侯这边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所以,这一仗必须打,而且必须胜利,必须趁革新叛军被分割成东西两线,而且雷成虎断去一臂的时机,将其彻底歼灭,才能挽回战略主动。
  这都算是某种,“必胜的信念”吧?
  接下来十二个小时,更加精确的情报陆续传到了黄龙界的行宫之内。
  有可靠消息说,雷成虎和白星剑这两大“贼将”,过去半个月一直有摩擦,积累了极深的矛盾。
  最大的矛盾就是,部队是否要停下来喘一口气,好好休整一番。
  虽然革新叛军进攻玉鼎界的步伐看似十分顺畅,一路并没有遭遇太大的抵抗,但终究是以小小的舰队去攻击庞大的星球,再加上连续几次“围点打援”,亦消耗了大量燃料、弹药和将士的气力。
  他们虽然没有攻下玉鼎星,却俘获了大量星舰和星空战堡内的物资。
  白星剑的意思是,部队暂停进攻三天,消化吸收这些星舰和战堡内的物资,要不然,这仗也打得太苦了。
  雷成虎却狠狠拒绝了他的提议,并且毫不留情斥责他这是流寇作风,针对玉鼎星的镇压一秒钟都不能停,直到守军投降,倘若给守军喘息之机,就前功尽弃了。
  双方的主张都不算错,立场却有微妙的差异,雷成虎是一心为了新帝国,即便战至一兵一卒都在所不惜,白星剑的私心却更重,将麾下舰队视为自己的私产,怎容许自己纵横星海的本钱,白白折损在帝国的内战中?
  这是两人分歧的起点,之后战事愈激烈,两人的间隙就越深,直到星耀联邦传来拒不出兵的消息,就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白星剑的确将卑劣无耻的流寇作风发挥到淋漓尽致,趁着雷成虎所部对玉鼎星一号卫星发动猛攻时,不管不顾地全速撤退,将雷成虎的侧翼彻底暴露出来,撤退时还带走了前一阶段战场缴获的大部分战利品,那些几乎完好无损的星舰。
  玉鼎星的守军主帅也算是知兵之人,趁机杀出大气层,猛攻雷成虎羸弱的侧翼,竟然将堂堂“战神”的舰队都拖入了泥泞不堪的混战,直到此刻,乱战仍在持续,再高明的指挥艺术都施展不出来,全凭士气,勇气和血气,而在这方面,接二连三收获坏消息的革新贼军,绝对不占优势。
  当然,玉鼎界守军的大部分主力战舰早就折戟沉沙或者被白星剑带走,守军只剩下为数不多的驱逐舰,能在近地轨道勉强周旋,时间太久,雷成虎自然可以摆脱混乱,收拾残局,将守军一口吃掉。
  因此,现在玉鼎界的守军急需得到黄龙界的大军援助,来个“一锤定音”!
  这道确凿无疑的军情,点燃了所有贵族心底的战火。
  胆怯和狂妄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最胆怯的心灵往往容易被虚无缥缈的火焰,烧出狂妄无畏的光芒——尽管这光芒只能持续短短片刻。
  绝大多数贵族昨天还把雷成虎当成妖魔蛇蝎,避之不及,这会儿又上蹿下跳,摩拳擦掌,迫不及待要粉碎雷成虎脑袋上“战神”的招牌了。
  第2912章 偏向虎山行!
  “昔日的‘战神’,现在也已经老了,竟然被区区一个星盗出身的副将戏耍,白白断去一臂,还有什么可怕!”
  “叛军已经陷入自顾不暇的混乱之中,只要天兵杀到,展开雷霆一击,必然令叛军化为齑粉,灰飞烟灭!”
  “我们在玉鼎界将叛军全歼,而极天界的叛军又和圣盟人拼个两败俱伤,最终的胜利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到手了!”
  说是自吹自擂也罢,说是给自己打气,麻醉自己的神经,强迫自己竖起“必胜的信念”也好,总之,不出半天,设立在黄龙星的行宫内外,这样的论调已经漫天飞扬,甚嚣尘上了。
  四大选帝侯以下,几乎所有贵族都求战心切,如宋不归这般小心谨慎者,半个都没有。
  这里面,还有另一层不足为外人道的利害——雷成虎此刻统帅的叛军舰队中,有大量星舰和士兵都来自金刚舰队和皇牌舰队,是在七海之战以及帝都攻防战中,被革新派俘虏的。
  换言之,这些星舰,原本就是四大家族耗费上百年时间和心血,辛辛苦苦打造出来!
  这些星舰加入革新派阵营不久,操纵星舰的官兵不可能统统被清洗掉,仍有大量旧系统里的留用人员,其中会有不少人见势不妙,重新转投旧主子麾下也不一定。
  至少,四大选帝侯自信满满,都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他们当然要拔得头筹,争取从雷成虎那边,多拉拢一些昔日自己麾下的星舰回来,甚至将别家的星舰也缴获回来,也是极好的。
  ——在这样错综复杂、变化莫测的心态驱使下,驻守在黄龙界的各支舰队都以最快速度完成了战备。
  不单单身为主力的回天舰队,就连几支并不适合大规模星海跳跃的近地轨道防御舰队,甚至半武装运输舰组成的补充舰队,也统统挤满了野心勃勃,想要趁火打劫的修仙者,嗷嗷直叫着要“捍卫陛下的光荣”。
  其余几家的腹地,亦有大量仓促集结的星舰,要求得到玉鼎界的跳跃坐标,直接跳跃过去,“协同作战”。
  这些星舰是真正的乌合之众,平日听到雷成虎的名字都要望风而逃的,这会儿竟然也想去滥竽充数了。
  面对这样乱纷纷,闹哄哄,各行其是,自作主张的纷乱局面,宋家上下头痛万分,却也无计可施。
  宋力行倒是对宋不归的建议,愈发认可——看来,的确要想办法把各家的军方大佬都集中到一块儿,就近监控,否则,鬼知道他们会不会越过宋不归,直接向各自旗下的分舰队下达命令,主动出战,抢走头功?
  宋不归那番话,已经把宋力行的理智彻底烧没了,他现在满脑子想得就是如何击败雷成虎,成为新一代“战神”的事情。
  当然,宋力行绝不会强迫各家的军方大佬登上自家控制下的总旗舰,这么做未免太明显,也太愚蠢了。
  宋力行深谙这些人的心态,只不过放出消息,他将带着军事委员会的部分高层,登上总旗舰,“靠前指挥,亲自和雷成虎决战”,那些军令部、军政部、大本营、参谋部和国防委员会的衮衮诸公们,就一个个像是嗅到了甜味的苍蝇般围了上来,争先恐后,急不可耐地和他一起挤上了总旗舰,非要“联合指挥,共抗战神”不可。
  看来,四大家族“视荣誉为生命”的贵族们,谁都不愿意放过“击败雷成虎”的大好机会,都不愿意眼睁睁看着雷成虎的人头落入别人手中,宁可这样,挤在一起,互相监视,互相掣肘,我拿不到雷成虎的脑袋,你也休想拿到!
  诸多趾高气昂,自信满满的军方大佬和大贵族登上总旗舰时,回天舰队主帅宋不归一直在登舰口低头恭候。
  这些背景雄厚的大佬,却是对他不屑一顾,纷纷从他身边大摇大摆地走过。
  的确,现在雷成虎所部混乱到一塌糊涂,胜利眼看唾手可得,等到夺回了自家的星舰,自然要重建自家的舰队,回天舰队不过是过渡时期的畸形产物,有什么必要继续存在下去?
  当初选择宋不归这个“帝国舰队教育总监”充当回天舰队主帅,也不过是因为他一向庸碌和谨慎,没有太多野心和力量,是一个可以让各方都放心,即便黑锅砸到脑袋上都不会哼半声的角色。
  现在,或者最多两三天之后,就没有半点用处了,还理他作甚?
  只有宋力行在登上总旗舰时,和宋不归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委员长……”
  趁四下无人时,宋不归低声道,“这么多高层统统登上了咱们的总旗舰,但似乎护卫人员并不太多?”
  “就因为隶属于各个派系的高层太多,不少人以前都有极深的恩怨纠葛,谁都不放心别人带太多的护卫,所以干脆,我带头,大家都不带了。”
  宋力行解释道,“再说,各家麾下的精兵强将,那些战斗力极强的金丹和元婴,全都配属到了第一线的武库舰和强袭舰上去,预备狠狠杀入雷成虎的战阵中去收割人头,甚至运气好的话,直接收割雷成虎的人头,哪个强者能眼巴巴看着偌大战功摆在前面,却被别人摘走?
  “你这里,不是很安全吗,总不见得让雷成虎的星舰一路冲撞到咱们的总旗舰面前来吧?”
  “这怎么可能?”
  宋不归哑然失笑,“委员长多虑了。”
  “那就行了。”
  宋力行深吸一口气,透过三百六十度环绕式的虚拟舷窗,看着星罗棋布、密密麻麻的星舰群,挥手道,“出发吧,雷成虎的人头,一定是咱们的!”
  尾焰喷涌,星光摇曳,十万艘星舰同时撕碎三维空间掀起的惊涛骇浪,笼罩整个黄龙界,令诸多行星和恒星都披上了一层五彩纷呈的轻纱,折射出璀璨无比的光彩。
  急不可耐的回天舰队和贵族联军,气势汹汹朝玉鼎界扑去。
  玉鼎界的战火已经熊熊燃烧了大半个月,玉鼎星和几颗资源星球都处在革新叛军重重围困中,整片星域到处是星舰支离破碎的残骸和强烈的灵磁干扰力场,大量战场数据都没办法传输出去。
  直到回天舰队和贵族联军纷纷跳跃到了玉鼎界,才能全面扫描整片星域,建立战术通讯链和战场数据模型,和地面守军取得联络。
  黄龙界和玉鼎界的距离并不远,这是一次相当顺利的短途跳跃,回天舰队甚至维持了相当完整的阵型,并没有出现“盲跳”中经常发生的,星舰被四维风暴吹得到处都是,散布在几百亿公里范围内的事情。
  而陆续收到的最新情报,更是极大鼓舞了贵族们的士气。
  首先,玉鼎星和几颗重要资源星球的地表,仍旧牢牢掌控在自己这边,并没有被叛军突破。
  这就意味着他们拥有了坚实的后防和补给基地。
  其次,在靠近玉鼎界第四行星近地轨道的某个坐标,荡漾着极其强烈的空间涟漪,很像是舰队大规模跳跃的痕迹。
  那里是整个玉鼎界空间最脆弱,天然虫洞最多的所在,也是传统上最繁忙的跳跃点——这就是白星河所部仓皇逃窜的“铁证”!
  第三,守军指挥官亲自报告,经过一天一夜的激烈厮杀,他的近地轨道舰队终究还是没能拦截住雷成虎的残部,甚至被对方打掉了90%的战斗力。
  但雷成虎并没有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消灭掉守军舰队并占领玉鼎星,而是选择了收拾残局,转身就跑,同样率领着他的舰队残部,沿着白星剑的老路,朝四号行星逃去。
  据守军指挥官报告说,雷成虎表现得很是仓皇,连战场都没打扫干净,甚至丢下了好多速度比较慢的星舰,不管不顾,坚决退出战场。
  “雷成虎知道大势已去,准备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