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判官 第130节
  徐志穹笑了,被他气笑了。
  他不是饿着么?怎么不去喝粥?
  也对,都有银子了,为什么要喝粥?
  可他为什么不去饭馆呢?
  永远不能高估了一个人渣的底线。
  进了赌坊,裴少斌先向看门的打了声招呼,又向管事抱了抱拳,就跟见了他亲生父母一样客气。
  赌坊的管事皱眉道:“你还来作甚?没钱滚远些!揍你却嫌脏了我的手!”
  “哪能没钱呢!”裴少斌把银子掏了出来,“先把这个给我兑了。”
  伙计上来把银子兑成了一千一百个铜钱,裴少斌数出十文,去赌围棋。
  这个不是下围棋,这种下等赌坊里没这种高雅的活动,赌坊的管事随手抓出一把棋子,众人一起猜单双。
  一注十个钱,看似不大,不到半个时辰,裴少斌输了五百多钱。
  他一生气,不赌围棋,转去赌骰子……
  不到四更天,一两多银子输光了。
  裴少斌跑到管事呢,连连作揖道:“章二爷,今晚手气有点背,您给我支二两银子。”
  “我特么跟你说什么来着,没钱让你滚远些,你特么支了多少银子?你还过么你!”
  “二爷,话不是这么说,我今晚可是拿了现钱来的……”
  “钱呢?输光了还特么不滚!”
  这个叫章二的人左右开弓打了裴少斌几个耳光,两边来了伙计,揪着裴少斌的头发,拖到门外,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裴少斌爬了起来,对着赌坊偷偷啐了一口,抄着袖子,默默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徐志穹笑了。
  这局布好了。
  他想着陆延友说的三条规矩:
  一要会借刀,二要手尾干净,三要守住地盘。
  地盘的事先放在一边,刀借好了,手尾也干净了。
  杀人的不知道,被杀的也不知道。
  裴少斌,临死之前,我让你赌个痛快。
  第100章 第一份八品功勋
  第二天夜里,徐志穹又来了刷牙铺,拿了镜子和铜牌,准备去找裴少斌。
  秦长茂很不放心:“马判官,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心思,你若不想救那孩子,就别费这心思了, 我肯定不能让你动他。”
  徐志穹笑道:“我说过了,我只是为了功勋,你想救他,我就帮你救他,不过恕我冒昧问一句,这裴少斌是不是你亲儿子?”
  秦长茂剑眉倒竖:“这是什么话!”
  徐志穹摆摆手道:“看你这么疼惜他, 我也就随口这么一问。”
  秦长茂道:“我与裴少斌,非亲非故, 但我从小看他长大,我知道他是个什么人,我知道他能改!
  他是不争气,可他没杀人,没放火,头顶罪业过了两寸,这里有冤情!
  马判官,我像你这般年纪时,也是一样嫉恶如仇的性情,我杀过不少人,直到有一天我杀错了,我才知道人这一条性命有多金贵!
  当年那人的罪业过了两寸,可他当时正在改过, 他的罪业就要削减了,哪怕我多留他个一年半载,这人就救下了,
  为这件事我后悔了一辈子,你且听我一句话, 别等到了我这把年纪,你再后悔!”
  徐志穹点头道:“前辈的话,我自然是要听的。”
  秦长茂叹道:“裴少斌今天又输了钱,恐怕又要惦记他媳妇那只步摇,你且看着点,别让那小子胡来,
  他媳妇若是动了火,你也劝两句,等过些日子我想办法给他们些银子。”
  徐志穹道:“以前给他送过银子么?”
  秦长茂又叹一口气:“以前的事,莫再提了,先帮他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
  把难关度过去?
  怎么度过去?
  你给他多少银子,到头来,还不是都送给了赌坊?
  徐志穹带上面具,隐匿身形,离开了刷牙铺。
  走在半路上,一名男子突然出现在面前,吓得徐志穹一哆嗦。
  这谁呀?
  秦长茂?
  不可能,他人在后边跟着呢,而且他也没这么好的身手。
  等那人转过身来, 徐志穹长出一口气。
  熟人,钱立牧。
  阴阳术的障眼法自然骗不过钱立牧的眼睛,钱立牧压低声音问道:“贤弟,你这是要去哪?”
  徐志穹实言相告:“我去找裴少斌。”
  “你是想杀他,还是想救他?”
  “杀他如何?救他又如何?”
  钱立牧道:“若是想救他,趁早放下这份心思,这人没得救,若是想杀他,也劝你放下这份心思,这人杀不得。”
  “怎就杀不得?”
  “秦长茂一直护着他,不会给你下手的机会。”
  徐志穹点点头:“他现在就在我身后跟着。”
  秦长茂还是不放心,从徐志穹出门,他就在远处跟着。
  徐志穹比秦长茂的修为高出一品,自然知道他在身后。
  钱立牧一眼就看出徐志穹到了七品:“兄弟,秦长茂的修为的确不如你,但他在同门之中声誉极好,你若是得罪了他,只怕会坏了你名声,我没杀了裴少斌,也正是有此顾虑。”
  徐志穹点头道:“谢兄长提醒,小弟自有分寸。”
  钱立牧走了,徐志穹进了裴少斌的家门。
  袁氏还在灯下做针织,这些年日子过得煎熬,容貌上憔悴了些,可若仔细端详,也是个俊美女子。
  这么好个女子怎么就跟了这么个人渣?
  今天裴少斌回来的早,且躺在草席上睡着,徐志穹走到近处,听了听他呼吸声。
  这厮装睡呢。
  且说他为什么装睡?
  还用问么?
  他惦记着床下的东西。
  三更过半,袁氏难忍乏累,趴在衣服上睡着了。
  裴少斌悄悄起身,掀开了草席,拿出了布袋子。
  这厮手笨,弄出了些动静。
  袁氏没睡熟,一下惊醒了。
  她睁开眼,看见裴少斌拿着布袋往门外走,上前把他腿抱住:“你要作甚?你把东西放下!”
  裴少斌怒道:“你给我起开,讨打是吧,你放开,你撒手!”
  裴少斌两脚踹开袁氏,袁氏回身又拿起了菜刀,要和裴少斌拼命。
  这次她连等都没等,冲上去就砍!
  打自己妻儿,裴少斌没手软过,可看到刀子,他腿软,站在原地不会动了。
  袁氏举刀到了近前,刀刃眼看到了脑门!
  人被逼疯了的时候,别说什么理智。
  徐志穹出手了,他推了袁氏一把,袁氏一个趔趄,没砍中裴少斌。
  徐志穹不是想救裴少斌,他想救袁氏。
  如果这一刀被他砍中,杀夫的罪名就坐实了。
  按大宣律,一旦坐实杀夫的罪名,不管是何情由,袁氏难逃一死!
  裴少斌醒过神来,夺路而逃,秦长茂冲进屋子,捏住铜牌,对着袁氏念经:“那是你夫君,千错万错,是你夫君,夫妻之间哪有化不开的冤仇……”
  徐志穹赶紧离开了屋子,这王八念经太要命了。
  秦长茂追了出来,对徐志穹道:“你去把那孽障追回来,揍他一顿,把步摇抢回来。”
  徐志穹一撇嘴道:“让我揍他?这不好吧,凡尘是凡尘的事,道门是道门的事,咱可得说分明了。”
  “谁让你以道门身份揍他?你不是提灯郎吗?你以提灯郎的身份教训他一顿。”
  “那就更不好了,”徐志穹面露难色道,“你知道提灯郎手狠,我这要是一出手,万一没个轻重……”
  “罢了!”秦长茂怒道,“你若拦不住他,就不要拦他,且看清楚他把步摇卖给谁了,我去帮他赎回来。”
  徐志穹点点头,去追裴少斌了。
  秦长茂回到了屋子里,只见袁氏瘫坐在地上,流着眼泪,一语不发。
  孩子在旁边拉着母亲的手,眼泪汪汪道:“娘,不哭,不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