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许清秋在床上被我抓到
  他拧亮灯光。
  她面上的泪珠凝聚了吊灯落下来的所有光线,明明晃晃地刺进人眼中。情欲所带来的红潮尚未褪去,他们甚至还保持在紧密结合的姿态。
  顾边城的神情更是看不出任何波澜:“你什么时候见的许清秋?”
  莫怜的话一下子哽在喉中。她大颗大颗的泪珠沿着面颊滚落,好像不是委屈,而是一种难言的隐痛。还没等她开口,顾边城将性器拔出她的体内,捏起一缕她的长发放到唇边低头轻轻啄吻。
  “想知道我为什么那样做?”他抬眼看向莫怜。
  她下意识哽咽了一声,不顾头发还被顾边城捏在手里,撑着手往后要退。顾边城看着她退缩的姿态,轻笑了一声凑过去。
  他的眼睛在灯光下显现出一种冰冷而贪婪的神色,这种感觉太过熟悉,以至于她甚至有种照镜子的错觉。
  这种眼神,怎么可能出现在对权力欲望都怠惰的顾边城身上?
  “你尝过被人背叛,被抛弃的滋味吗?”他说得很轻很轻,每一个字都爬上她的肌肤。
  毒蛇吐着信,冰凉的鳞片滑上她的侧脸:“只是一点无伤大雅的镇痛剂而已,你那时候痛得指甲都抓进了我的肉里,我哪里舍得你这么痛呢?”
  他眼中压抑下嫉妒的火光,将那处并不存在的伤口在身后掩了掩。
  “我为什么……”
  “许炽夏带走了你,当然,也有可能是你跟他跑了。”他将整个人都压在莫怜身前,灯光投射下的影子像牢笼一样圈禁她。“是你自己要嫁给我的。”
  是你自己用充满野心和生命力的眼神拽住我的衣角,是你要我把你捧成大明星,是你对我袒露一切,将灵魂交予我一手塑造——
  你该是我最完美的杰作,而非背叛我的瑕疵品。
  “你和许清秋在床上被我抓到。”他捏捏莫怜的脸,盯着她惶恐麻木的眼神,甚至是笑着开口:“然后你和许炽夏跑了。路上他开车,出了车祸。”
  “你是真的很喜欢和许家那两个搞在一起啊?”他压住莫怜已然僵硬的双臂,将大半重量都放在她身上,捏过她的下颚逼她直视自己。
  “许清秋是你的初恋,许炽夏能哄你开心……你总是贪恋这些软弱的东西。”
  他尾音的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被骤然掐断。莫怜挣脱开他的怀抱,沉默而坚定地注视着他。
  她以一种出乎寻常的镇静开口。顾边城的身量要比她大许多,她的黑发散落在身后,看起来一摧即折又坚韧不屈。
  “不。”她察觉到对方身躯的颤抖,迟疑了一刻,拉过顾边城的手。
  “我或许能知道前世的我在想什么……”她垂下眼睑,落下一片缱绻的阴影,“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什么都可以拿去赌,也可以什么都不珍惜,什么都不在乎…….”她忽然伸手拽住顾边城的手臂,仰面望向他。
  她真是生得很美的一张脸。连此刻半真半假的脆弱乞怜的神色都如徐徐展开的美人画卷,在水晶吊灯的迷幻灯光下散发出纸醉金迷的幽香。她的面容和那些印刻在海报上,出现在荧幕上,镜头前毫无瑕疵的美人假面一般,共同构成了本世纪的幻梦一场。
  美则美矣,毫无灵魂。只有一点无情,撩动心扉又弃之如敝。
  顾边城不着痕迹地笑了一声。他先是对待宠物一般细细梳理着她的长发,仿佛那真是心甘情愿囚于笼中婉转吟唱的鹂鸟。当她稍缓了一口气后,忽然一把拽过她的长发拎到眼前,逼她直视自己。
  他死死盯着着莫怜一瞬间未曾压抑的愤怒与恐怖神色,“这就对了。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幅……”
  “看似恭顺,实际上却丑恶阴毒的嘴脸。”
  像被捕获的猎物,她的瞳孔骤然紧缩一瞬。紧接着,一巴掌狠狠落在顾边城脸上。
  顾边城被她扇得重重偏过头去,他根本没想到莫怜会打自己。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的,
  那张姣好而艳丽的脸上已经撕下柔弱的假面,莫怜像母狮般怒视着他,甚至伸出一只手指
  来直直指着他:“你再说一句……”
  我就杀了你。
  不准侮辱我,不准践踏我,不管你是谁,都别想把我……
  顾边城吻上了她。
  这是个毫不容她拒绝的吻,带着难以言喻的狂热和激烈,疯狂卷席过她身体的每一处。顾边城扣紧她的十指,连莫怜反应过来踢向他的反抗都被他忍下来压住,不管不顾地将她压在床榻上深吻。
  口腔内最后一丝氧气都被掠夺完毕,她眼前甚至现出重影。不容她挣扎,顾边城只顾着在吻里攻城略地,又似乎是宣泄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动,将这一切难以表明的混乱都压缩在这个漫长而窒息的吻中。
  顾边城放开她。
  一滴泪水沿着她的脸颊缓缓滑落到床单上,形成一块洇湿的水痕。“你爱我?”她轻声问。
  “对。”顾边城回答她。
  “为什么?”她揪紧身下的床单。
  顾边城忽然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接着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他隔着手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落下了一个吻。
  他听命于父亲继承了家族产业,她却忤逆父母一意孤行。他要压抑自己温和有礼,她却可以美艳张扬,野心勃勃。连她身上的戏剧性,她的神经质,敏感,尖锐,全都化身成为那片无边无际的血红蝴蝶,艺术家天生钟情他的缪斯。
  她火焰般飞舞的裙裾将他长久以来的镇定伪装烧得一干二净,什么丛生的冬青灌木,她是被卷席而来的蔷薇花种,将整片修剪有序的庄园都侵略成她的茂盛美丽。
  顾边城隐隐直觉出她前世今生仍旧是同一个人。乖顺外表下压抑的偏执倔强,精致漂亮的躯壳盛着碎裂一地的痛苦灵魂,由他捏在手心里打磨揉搓。
  “小怜。”他说。“我定了票。是你最喜欢的《歌剧魅影》,我们明天去看好吗?”他不像是征询莫怜的意见,只像是通知。
  他怎么知道?莫怜心下一沉,顾边城覆在她面上的手还未移开,良久以后,她点了点头。
  湾流g650掠过厚重的云层。顾边城将香槟递给她,与她轻轻碰杯,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在想什么?”他坐在莫怜身边,侧过身问她。
  “我说我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坐着一架私人飞机从s市飞到伦敦去看《歌剧魅影》,你会觉得我小家子气吗?”她披着鹅黄色毛毯,打理后的波浪卷发落在一侧,描绘着精致妆容的侧脸映在玻璃上,展现出一种朦胧的美感。
  莫怜照旧盯着杯中起伏的金黄色泡沫。她曾经在少女时代期冀过小说中不切实际的幻梦恋爱,霸总追妻,豪门夺爱,全城都为她倾倒。那时她不过是穿着校服头发蓬乱的女高中生,愣愣地望着走廊尽头那个消失的身影,期望某一刻奇迹发生。而如今她果真坐在私人飞机上,一切都唾手可得,她只能在电脑屏幕上和声唱的《歌剧魅影》为她一人表演。
  这果真就是长大吗?长大成人,便有成为无情者的勇气吗?
  顾边城低头望着她神色莫定的模样。若说她今日能登堂入室,与她绝顶无双的美貌毫无干系并无可能。他下意识摸了一下莫怜的发顶,引得她受惊般抬头望向自己。
  “财富堆积到了一定地步,对贫穷的感触便不会有程度上的差别。”他以一种置身事外的语气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和在写字楼里加班的人没有什么区别,贷款买老破小还房贷的人和咬牙把孩子送去国际学校的人也没有不可逾越的沟壑。在能够占据生产和主导地位的财富权力构建而成的社会地位面前,除自身之外,他者都可以称之为贫穷。”
  莫怜轻笑了一声:“没想到顾总日理万机,还有心思关心房贷。”她隔着舷窗望向下方蛛网般密布的城市灯光,多少人都被它捕获,葬身于此。
  飞机要降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