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走马灯
  mp3的屏幕亮了起来, 陈仰等人全部屏住呼吸,一眼不眨地盯着它。
  “怎么没声音?是不是音量不够大?”张琦等得焦躁不耐。
  “最大了。”陈仰说。
  mp3就跟坏掉了一样,静静地躺在陈仰手上。
  “不应该啊, 刚刚还有‘嗞嗞’声呢, 说明没问题。”江江扶着齐北,急得火烧眉毛。
  “既然是医生给的,就一定有它的用处。” 老肖说,“等等,不差这么一会。”
  嘴上这么说,他头顶的火烧得比江江还旺盛, 吞掉mp3的心都有。
  “我看看。”乔小姐伸手。
  陈仰把mp3递给她。
  “小仰仰,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应该说‘我拿着就行’。”乔小姐接过mp3,“毕竟这时候的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陈仰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暴|乱,甚至要更强一点。
  搞不好她会比他更早进最后一关。如果他们体内没孢子, 能走到那一步的话。
  别人当乔小姐是在开熟人间的玩笑,没当回事,只是用粗重的呼吸催促她快点。
  乔小姐研究了会mp3,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指甲抠住屏幕。
  陈仰担心她把mp3捏碎,赶紧拿回来。
  “现在信我说的了吧。”乔小姐刚才抠mp3抠得太用力, 有两片指甲都断了,她随意地把渗出来的血丝擦在白旗袍上面,留下既艳又魅的血色。
  “阿缘,手套还有不?”陈仰的指腹蹭着mp3上面的抠痕。
  阿缘看着乔小姐旗袍上的血印, 想到了她的表姐。
  陈仰:“阿缘?”
  阿缘回过神来,听他重复完前面的问题,就点头道:“有, 手套挺多的。”
  陈仰让她拿一副给乔小姐。
  “丑死了。”乔小姐万分不情愿地戴上,她的头上贴着成熟妖娆的标签,骨子里的风情让她被人厌被人爱,这次罕见的露出了少女的一面,就像是在跟家里人撒娇。
  “你手上有伤,空气里都是白丝,还是小心点好。”陈仰瞥瞥一个比一个暴躁的队友们,“谁想看就自己凑过来。”
  他不敢再把mp3给其他人了。虽然他也想把它砸了。
  大家带着“我肯定能看出名堂”的心思看mp3,以“这东西没用,拆了算了”的躁怨表情退开。
  陈仰看钱秦站在后面点,没有要上前的意思,就主动问他要不要看看。
  钱秦摇头。
  陈仰抿嘴,钱秦变回了老集村时的性格,话很少,看起来木木的,不与队友组队,独来独往,所有心思都沉了下去,沉到了别人窥探不了的底层。
  陈仰垂眼看手上的mp3,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他把mp3举到朝简的眼皮底下。
  朝简道:“是好的。”
  “这我知道,可是它……”陈仰凑近mp3,他猛然向后仰头,双眼闭在一起,眉心紧蹙。
  几人不禁面面相觑,陈仰那样子,怎么像是被一片无形又强劲的气流冲到了?下一刻,他们的脸色都是一变。
  mp3里有声音了!
  很大的风声,呜呜啦啦地从mp3里飘出来,百兽长啸一般,整个天地都仿佛要被掀翻。
  那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灾难预警。
  陈仰的灵魂都在颤栗,他已经本能地做出了逃命的防护状态。
  朝简垂眸看死死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喉头上下一动,他隐隐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不要怕,我是不会丢下你的,我就是死也会把你带在身边”,那人后来又说“我们不能一起走了,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就回来”。
  深吸一口气,朝简反手扣住陈仰,指尖微抖。
  在那可怕的风声持续了几秒后,出现了椅子倒地的声音,玻璃杯摔碎的清脆响,以及混乱的脚步声。
  那一连串动静和风声犹如两个空间,前者给陈仰的感觉只是慌,没有那种从心底窜上来的惊悚发毛感。
  脚步声后是爬楼声,紧跟着是一声大喊——不对劲,老张,快通知其他人,快疏散馆里的所有游客,快!
  “什么啊?说清楚啊老袁!”
  “大家都快离开这里!”
  伴随着那声吼叫的是,热热闹闹的嘈杂声。
  之后是一段比较长的急速奔跑的呼吸声,末尾是一声从远处传来的尖叫,混着受惊过度不知所措的两个字“完了……”,之后就没声音了。
  周围的人谁都没说话,这段录音分成了两部分,前半部分是一个反应很不错的员工的警觉和惊惶,后半段能想象出一群游客的莫名其妙和不以为然。
  两部分代表着生和死。
  陈仰等了会,mp3都没有再发出其他声响,看来就这些内容,没别的了。
  “那个老袁是机房的工作人员,也是医生的家属,他无意间录下了这个声音。”张琦压下心头的震撼和恐惧,根据现有的信息推断道。
  大家没反驳,他们想到一起去了,毕竟那部分很好推。现在推不出来的是,那阵令人惊骇的风声是从哪来的?
  “风声是从另一个时空来的,可能那里也是任务地。”老肖道,“这里有个连接点,连接两处。”
  “当年连接点出了意外,进来的不止风声,还有气流,变异的植物孢子一类,这就是黑色奇迹的根源。”他瞥了眼其他人,笃定道,“我说的这些,你们也猜到了。”
  众人的沉默等于默认。
  黑色奇迹再次降临,说明连接点又一次被打开了。
  “上次是意外,这次是人为的。”江江自言自语,“那上次是怎么结束的呢?”
  “傻逼,你还是不是老任务者?哪有什么意外,还不都是规则设置的吗。”老肖是简单粗暴型的思维,“上次能结束,是因为那批任务者们最后完成了任务,这次轮到我们了呗。”
  陈仰想起了一楼小空隙里的墙上的字迹。
  江江觉得老肖的逻辑不对,他反击道:“几十年过去了,一个任务点才分派两批任务者?”
  “时间是可以调的吧,这里的人以为过了几十年,谁知道真正的时间才过去多久呢。”有个女生似乎看不下去江江那么蠢,她插了一句,“说不定上一批任务者的任务也是从三个工作人员被杀开始,牵扯出女游客的死,大走向差不多。玩过游戏的吧,你刷了个副本,别人也会进来刷,只不过游戏的设计者比较变态,每一批玩家进同一个副本,闯关环节都会有一点调整,就这样。”
  江江把一肚子的话咽了下去,确实,死了的任务者都能被清理掉所有存在的痕迹,没什么不可能的。
  “咱不说没用的了,连接点在哪?”张琦举着快没电的手机在四周扫动。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查看起来。
  机房里面堆放着许多机箱,它们连接着同一台电脑。电脑打不开。
  一伙人凑到电脑前查看,剩下的各自活动。
  陈仰小心地隔着口罩挠挠脸,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自己的脸过敏了,非常痒,他很想把口罩揭下来透透气。
  朝简皱眉:“想别的事。”
  “在想。”陈仰靠着朝简,他重置后的这些任务里,跟时空有关的占比不低。小尹岛是石洞里有空间重叠,朝简算出重叠点带他进祭坛,火车站是时空无限循环,海水浴场是空间颠倒,天气不好的那一刻沙滩变成海,海是沙滩,老楼里的时空是流动的。
  陈仰试着找出那几个时空任务的共同点,发现它们都和时间相关。
  会不会到了一个固定的时间,连接点就会出现?或者说,机房会有什么异状发生。
  “坐会吧。”陈仰拉着朝简坐到地上,“歇歇。”
  朝简阖着眼,一只手被陈仰抓着,另一只手放在口袋里,摩挲着药瓶。
  陈仰把手机的电筒按掉,黑暗中响起他渐渐紊乱的呼吸声,他的声音变得沙哑:“朝朝……”
  这称呼让朝简的面部微抽,还是应了:“嗯。”
  “郑之覃和林书蔚都停下了。”陈仰短促地做了几个大喘气,他在竭力压制自己的情感波动,却还是被那股海啸吞噬,哽了起来。
  不是说关系有多好,有多亲近,是那种同路人越来越少的悲怆。
  世界已经碎了,终点的外面就算是颗糖,那也是碎的,小碎糖,可陈仰还是想要,不要就没其他的了。他要把小碎糖送给朝简。
  陈仰喉咙里的哽咽声越发厉害。
  朝简把握着药瓶的手拿出来,握住陈仰的手,他叹了口气,淡淡道:“姓郑的没停。”
  陈仰愣住,下一秒他就快速开手电,将光对着机房门口。
  外面传来皮鞋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脚步声的节奏有种老总开会的气场在里面。郑之覃衣冠楚楚地走了进来,他的皮鞋一转,面向陈仰方向投来的那束光:“怎么,看到我很激动?”
  陈仰拿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光也跟着抖:“你去哪了?怎么只有你,林……”他后面的声音全堵在了嗓子里。
  郑之覃从门口走过来,西裤被烟烫了个洞,大衣也不知去哪了,只穿着西装,领带松垮,他的手里拎着一个跟他格格不入的旧保温杯。
  林书蔚走了。
  这是陈仰在看到保温杯时的强烈反应,他把指间的手机往地上一丢,整个人后仰,腰背撞上了墙壁。
  “是孢子吗?”陈仰在昏暗的光线里开口,他问的时候就已经有答案了。
  “嗯。”郑之覃坐过来。
  陈仰闭上了双眼。
  “任务者带进任务世界的东西,只能跟着当事人出去,别人是带不了的。”郑之覃说,“这遗物的最终归宿就是三连桥了。”
  陈仰说:“ 也许杯子本来就是现实世界的东西呢。”就跟他的书一样。那就能带出去。
  “你从现在开始一直把杯子在身边,回去的时候如果它还在你手里,那它就是现实世界的东西,如果不在手里,那就不是,你试试吧,对你没什么影响。”陈仰把朝简的一次性手套往上拽拽。
  郑之覃没出声。
  陈仰福至心灵:“你想把杯子给我?“
  郑之覃挑了挑眉毛:“他的遗愿是想和他的队友们去终点看看。”
  “这杯子还是你拿着吧。”郑之覃笑笑。
  陈仰的反应很大:“我不要!”
  “这是林书蔚嘱托你的事,跟我无关,你自己想办法!”陈仰蹬着郑之覃,鼻翼扇动,眼眶发红,“你想把杯子交给我,自己一身轻松无牵无挂,想得美。”
  郑之覃:“……”行吧,我拿着,走到哪就算哪。
  郑之覃无视朝简那只疯犬,看着他的主人,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小仰仰,虽然你长得不丑,但还是挺可爱的。”
  陈仰悲伤的情绪一滞,这是什么鬼话?
  “要是让我舔一下你左耳那块疤,那你就更可……”郑之覃被一掌甩到了墙上。
  郑之覃舔掉嘴边的血丝,无声地骂了句“shit”,真是毫无惊喜。
  机房的门关着,十七个人待在里面,消极和悲观实质化地捆住了多数人,少数被其他东西捆绑,没有人自由自在。
  齐北身上的血腥味很重,他话都不怎么说了。
  江江恨不得自己变成神仙,手一点,同伴的手掌就能长回来。
  每次一遇到流血伤亡,江江都会那么想,他的梦想就是当神仙,让每个人都开开心心的。
  事实上,他自己都不开心。
  老肖的小搭档过来说:“江江,我有止痛药和消炎药,你问你同伴要不要吃点。”
  “口罩不能摘,吃不了啊。”江江看了蘑菇头少年一眼,那眼神很复杂。
  “对哦。”少年的脸上一闪而过窘迫,“怪不得医生没有给我们准备那些内服的药片。”
  “幸好老肖没听到我说的话,不然他又要骂我蠢。”少年嘟囔。
  “我也蠢。”江江内疚得不行,“要是我不碰剪刀就好了。”
  少年瞄了眼半张脸隐在暗中的齐北,小声对江江说:“你的同伴对你真好。”
  江江扣着手机壳:“我救过他,我们成了搭档,现在他救过我,我们从搭档变成了……”
  “什么?”
  “更好的搭档。”江江掷地有声。
  少年似懂非懂:“噢……”
  齐北发出难受的哼声,江江立马凑过去照固他。
  少年回到老肖身边,唉声叹气:“这里的负能量爆了。”
  “你也是负能量它妈,生了一堆。”老肖说。
  少年:“……”
  有人问谁要去厕所,想结个伴。本来大家都忘了这事,队友一提,他们的生理需求就都冒了出来。
  地下二层没厕所,得去一楼,大家都去了。现在只知道机房是黑色奇迹的起点也是终点,其他还在查,他们在等电脑开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成任务,这一趟跑下来,能撑一段时间。
  十七个人里面,男性占了三分之二,小便池都沾满了,没地儿的直接去了隔间。
  陈仰跟朝简进的一个隔间,两人并排放水。
  “哎。”陈仰叹气。
  旁边流畅的水声顿了顿。
  “我想起小尹岛船上那回了,你不让我看你。”陈仰感觉那是上辈子的事,那时候的朝简还在滞缓期,不记得他。
  察觉朝简半天都没动弹,水也不放了,陈仰赶紧说:“我没怪你。你别憋着,憋坏了就不好了。”肾是很重要的。
  朝简绷着脸,滴了几滴。
  陈仰吸口气:“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跟小喷泉一样吗。”
  “……出不来了。”朝简搂住他的腰,轻轻摩挲,“我缓缓,你不要说话。”
  陈仰收拾好,站边上等朝简。
  隔壁女厕,阿缘以为自己来那个了,她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来,只是快了。这让她松口气,她虽然带了东西进来的,但来了那个到底还是不方便,没来就好。
  阿缘把纸丢进垃圾篓里,起身整理衣服,外边响起急慌慌的脚步声,停在她的隔间门前。
  “请问里面有人吗?”
  “我马上就好。”阿缘下意识回答,她扣裤扣的动作突然停住,队伍里的女生不多,不可能都占满了,应该还空着好几个座便器才对。
  阿缘一把拉开门,一股陈旧发霉的气味扑了她一脸,厕所里没有人。
  其他队友呢?这么快就出去了?怎么一点响动都没听到?
  阿缘的后背滑下一滴冷汗,她快步往门口走,却猛地回头。
  有个穿着校服的女生站在她刚才用过的隔间里,头垂在身前,长发挡脸。
  阿缘掉头就跑!
  可她又回到了那个隔间,浑身潮湿,她遇到鬼打墙了!
  脚步声再次停在她隔间的门外,一模一样的声音响起:“请问里面有人吗?”
  阿缘要疯了,她一次次推门跑出去,一次次回到隔间。当她第七次站在隔间里,听到外边的声音问“请问里面有人吗”的时候,她抓着自己以前戴佛珠的手腕,说:“有。”
  “太好了”外边的人欢呼了一声,小声询问,“你能不能把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
  阿缘愕然,她小心翼翼打开隔间的门,门口没人。
  四周的阴气很重,阿缘走出隔间,冷不丁地感觉背后有双眼睛看了过来,她刷地回头。
  还是那穿着校服的女学生,对方还站在先前站的地方。
  “借你用。”阿缘垂着眼,把手机递了过去。
  一只苍白的手伸了过来,阿缘赶忙往前递了递,她一双黝黑的眼里满是真诚。
  女学生拿着没信号的手机,按了一串号码,长发后的脸上似乎露出了孩子气的表情:“妈,你别等我吃晚饭了,我回不来了,你和爸要好好的。”
  阿缘有种直觉,这是生前遗言,只是电话没能打出去。她发愣的时候,手机被递还了回来。
  “谢谢。”女学生感激道。
  阿缘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就倒抽一口气,那女学生垂在身前的头缓缓抬了起来,长发往两边散开,露出一张扎满碎片的脸!
  这跟另外两个出现过的鬼魂不一样,死因应该不是白丝,而是死于异变爆发时的踩踏事故,被推倒在地,脸又被踩进了碎掉的玻璃片里面。
  阿缘颤着手握紧手机,她正要打听一下任务有关的信息,就发现门边的自己站在隔间里,就是刚才女学生站的位置,耳边隐隐有阴风吹过。
  “机房……耳机……听……”
  “扣扣”
  隔间的门突地被敲,阿缘的神经末梢一抖,她听到了队友艾小鱼的声音。
  “阿缘,你好了没?”艾小鱼就在门外。
  阿缘打开隔间的门,迎上艾小鱼关心的眼神,几个队友都在等她。
  回到机房,阿缘将鬼打墙的事告诉了陈仰,她无奈道:“当时厕所里不止我一个人,那个学生为什么会找上我?”
  “大概是磁场的原因。”陈仰说。
  阿缘整理半长不短的头发,撇嘴:“我还以为是鬼魂觉得我心地善良。”
  陈仰:“没准。”
  这回阿缘没有厚脸皮地承认,她岔开话题:“机房,耳机,听,这是什么意思?”
  “能完成任务的意思。”陈仰说,“那三个信息点的造句很简单,机房里会有耳机,我们要听。”
  阿缘:“耳机不是不能戴吗?”
  “是啊。”陈仰说,“这说明到时候会发生某个事,我们必须那么做。”
  陈仰把最新线索分享给队友们的时候,多数人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机房的电脑打不开,主机也没动静,他们只能干等,等耳机出现。
  可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体内有没有孢子,多等一秒都是危机,他们不想等,不敢等,却又不得不等,所以就崩溃了。
  一行人里面,除了不被报名考核的朝简,就钱秦和老肖的小搭档等几个人冷静了下来,他们已经从钢丝上下来了,身上的火也逐渐灭了,状态跟平时的水准很接近,但他们都不是擅长做安抚工作的人。
  尤其是在这种稍微靠近一点,就有可能被疯子拽掉口罩死掉的环境下。
  陈仰管不了这些,他全靠朝简给他力量。
  朝简的这趟陪同,是他的拐杖,也是他的脚,他离开了就走不了了。
  陈仰坐在电脑前的椅子上面,手在键盘上一阵乱敲,他的余光瞥到张琦往外面走,不放心地喊道:“琦哥,干嘛去?”
  张琦的脚步顿了一下。
  就那么个小细节,却让陈仰“霍”地站起来,他的动作幅度比较大,桌子连带着电脑都震了震。
  机房里的嗡嗡声也停下来,那些情绪暴走的任务者都意识到了什么,纷纷看向门口的张琦,同时他们也捂紧了口罩。
  张琦踉跄着往机房外面走,陈仰呼吸粗重地追上去,朝简没拽他,只是跟着他出了机房。
  “别……别跟过来……”张琦扶着墙,背对着陈仰,呼吸很重地吼了一声,“老弟,别过来!”
  那吼声里的哀求让陈仰停下了脚步,他的胸口起伏得快了起来,越来越快,鼻子一酸,眼泪掉在了朝简的掌心里。
  朝简把陈仰的帽檐拉下来,遮住了他眼前的残酷画面。
  “琦哥……”陈仰的脑子很乱,他像个要失去小伙伴的孩子,茫然无措。
  广场那会,白丝飘散的时候,大家都还没戴口罩,如果体内有孢子,只会是那时候吸进去的。
  能不能寄生并发育是未知的,陈仰想到了这一点,也做到了心里准备,可他依旧无法接受张琦的离开。
  他都和文青向东说好了,他们也答应会替他照顾张琦,还有武玉,香子慕,有事没事叫出来聚一聚。
  现在张琦却要走了。
  陈仰的脚往张琦那迈。
  张琦阻止他,没有回头:“老弟,你让我一个人走。”
  陈仰苦笑:“我想送送你。”
  “不要。”张琦的后背颤了颤,“我一个人走就行,不要送了……”
  陈仰费力扬起来的嘴角掉了回去。
  张琦想离死在一个离队友们远点的地方,机房的门是关着的,里面不能再添那种白丝了,他最好是能出去,到体验馆外面去,死在外面。
  可张琦只是踩上了两层台阶就不行了,他觉得对不住队友们,更对不住老弟。
  他明知老弟因为朋友的离开而难过,不能再承受这种悲痛了,他还给老弟添了一刀。
  不知道老弟能不能撑下去。
  张琦站不住地跌坐在台阶上面:“快走,快回机房!”
  他只来得及吼一句就弓起背,身体开始发胀,口罩被他抓在手里,他挣扎得手背鼓起青筋,最后还是抓了下来。
  “啊!”陈仰疯狂踹了几下墙。
  朝简把他抱在怀里,不断抚拍他颤动不止的肩背。
  机房门口立着四人。
  “可怜的小仰仰,接连受伤,我看到他的精神防线和情感防线都快塌完了。”乔小姐抑着门。
  钱秦回了机房,郑之覃和阿缘还在门口。
  “如果我要死了,我一定在死前拿掉口罩,抽几口烟。”乔小姐的烟瘾犯了,这不是她包里的药能抵抗的。
  郑之覃拎着保温杯说:“不是找个人做|爱?”
  阿缘走了。
  “小姑娘还年轻,你污染她的世界做什么。”乔小姐眉心一拧,眼尾染了一抹娇嗔之色。
  “哪轮得到我污染,任务者的世界没有干净的。”郑之覃笑。
  “呵,郑总说的是。”乔小姐望着失声痛哭的陈仰,和用一种哀伤的眼神看着他哭的朝简,轻悠悠地吐了口气,“每送走一位队友,都是一次蜕皮。”
  ——不会痛不欲生,但是会遭罪。
  “滴”
  “滴……滴……”
  警报声突如其来,机房里面的人都被这声音弄得头皮一紧。
  那一瞬间,机房从黑暗中抽离出来,周围亮堂无比,也混乱无比。
  通往一楼的楼梯上面凭空出现了一群穿着防护服,戴面罩的人,他们慎重地走进了机房。
  陈仰记得那个夹克男鬼说最后连军方都出动了,看来这就是军方。
  现在是原景再现!
  陈仰将视线从没有琦哥尸体的台阶上收回来,猩红的眼睁大,来的不止军方的人,还有管理处的领导人员,他们没有佩戴军方的面罩,戴的只是普通的,能看出部分脸部。
  管理处的人里面有陈仰眼熟的,两男一女,他们是叶宇,关小云,程金的长辈,从眉眼上能看得出来。
  陈仰的悲痛被这一幕冲在了后面,他正在捋这里面的因果,就听见了一声惊呼。
  是之前看守刘值门前那大爷的一对情侣里的女生发出来的,她瞪着其中一群里的其中一个,满脸的惊恐。
  那是军方的人,从身形看是女人,黑色防毒面罩遮住了她的脸。
  陈仰不懂女生为什么会那样,他过去询问原因。
  “是厉鬼……”女生攥着男朋友的手,艰难地挤出声音,“厉鬼的亲人。”
  “她从头到脚都被遮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你是怎么确定的?”陈仰的眼皮跳了跳,低声道。
  女生有些语无伦次:“感觉,她刚才转头朝着我这边看的时候,和当时在大爷身后的那个女鬼给我的感觉很相似,肯定是一家人!”
  感觉不能作为证据,大家没有再在这上面废心思,继续盯着那群人,看他们要干什么。
  机房的电脑不是陈仰他们看到的那样,它周围全是耳机线。那些耳机线都穿过了屋顶,不知道长到哪去了。
  那群人隔着些距离指指点点。
  陈仰捕捉到了“外星”“异时空能量”“封锁”“圆盘”之类的字眼,他们提到圆盘的时候,看的都是那个被女生说是厉鬼亲人的军方人员,估计是家传之物。
  就在这时,有几个人的突然变异,他们感染了孢子爆发了,机房里引起暴|动,军方的开枪一通射|击后就快速撤离。因为变异的就算被当场打死了,还是会散播种子。
  而且当年变异的人比现在的这一波要凶残很多,他们有很强的攻击性,像丧尸。
  原本只有三五个变异的,很快变成了大几个,人数的增加速度很可怕。
  陈仰他们知道自己不属于那个时空,依然会条件反射地往旁边躲,并按住口罩。
  接下来一幕不在陈仰的预料中,他目睹那个提供圆盘的军方人员护送关,叶,程三人的长辈离开机房,却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那三人把她推开了。
  那女人被一伙变异者围击,防毒面罩被毁的那一刻,她吸入了白丝,但她没有放弃,她还是想出去。
  直到确定自己出不去了,她就开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砰”
  尸体就倒在了乔小姐站的位置旁边,面罩没了,青紫的脸露在外面。
  陈仰扭头看那个唯一见过厉鬼的女生。
  对方被男朋友扶着,已经快晕过去了:“就是她!就是她!”
  陈仰再去看乔小姐脚边的尸体,她还真是厉鬼的亲人啊。
  上一代人的恩怨,牵扯到了下一代人,任务背景竟然有这么大的转折。
  厉鬼,也就是还活着的女游客,她不知从哪查到了亲人的死背后的那些事,来三连桥见那三个管理处人员的后人,有备而来。
  “那个诱|惑程,叶,关三人的匿名人士不会就是厉鬼吧!”江江惊道,“圆盘是她家的,她知道怎么打开黑色奇迹,这很合理!”
  “站在她的立场就是,我亲人和我家的东西救了三连桥,救了忘恩负义的家伙,恨啊。”江江激动道。
  众人没搭话。
  陈仰在想,刘值的长辈是当年被救的三人之一,他很有可能从长辈嘴里听到了一些东西,那女游客生前找上门的时候,他就不是喝醉酒见色起意,而是先下手为强,只是没想到她会成为厉鬼。
  “这局搞得挺大。”郑之覃啧了声。
  “是啊。”陈仰想去看张琦的尸体,背后传来阿缘的喊声,“电脑开了!”
  陈仰匆匆望了眼台阶,张琦已经成了灰烬。
  电脑打开后就是很常见的桌面,只不过桌面上除了一个回收站,什么都没有。
  点开回收站,里面也是空的。
  “这什么情况?什么都没有。”
  陈仰思索了一会,按了一下重启,电脑再次开了,上面还是只有一个回收站。
  众人脸上闪过失望,陈仰却再次按下了重启,电脑亮起,在重启……
  在大家诧异的目光中,他不断按着重启键。
  “陈先生,你怎么了啊?你再这么频繁重启,电脑就要坏了。”有人焦虑的想要阻止。
  “不是,有东西,你们注意看开机画面。”陈仰语出惊人。
  经过陈仰的提醒,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电脑一闪而过的开机画面上,他们发现每次重启之后,开机画面都会有所不同。
  “1、2、3、4…10……15、16、17、18……”
  “一共有十八种,之后就开始重复。”陈仰从怀里掏出一张笔,又从别处找来了一张纸,“阿缘,你来按重启,我来记录。”
  “好。”阿缘虽然好奇陈仰为什么不让朝简做这个事,但她还是立刻配合。
  每一次重启时,陈仰都盯着屏幕,笔在纸上飞快的画着,直到这时,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每个开机画面的左下角,一连的字符下面都会有几个白色方块组成图形。
  并且每次开机时,图形都会不一样。
  “总共有十八种图形,它们一定代表不同的含义,很可能跟黑色奇迹相关。”江江盯图形盯成了斗鸡眼。
  钱秦打着手电离开了电脑桌前,独自坐在墙边,手在地上写写画画着什么。
  郑之覃和乔小姐也去了旁边。
  大家忙着研究这些图形,不知过了多久,楼道那边冷不防地传来一道脚步声,大家都是一惊,上面难道还有其他人?
  “是老江。”艾小鱼解释说老江发现了一些塑料袋,他说想去上面看看,看那些丝状物散了没有,所以就全身套着袋子上去了。
  众人闻言就没说什么。
  “哒哒……”脚步越来越明显,大家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脚步声竟然越来越密集,那是一连串的脚步声,就像是有很多人在下楼。
  “不是老江!”大家都反应过来,不是他,来的是一群人,而且不是原景再现!他们立刻收起纸笔,警惕地站在机房里。
  随着脚步声的接近,大家终于看清了来人,只见人群的前面,一个人的身上套着一个大塑料袋,走路样子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还真是老江!”
  “那他后面的那些人……”
  “哎!你们快过来,你们猜我在上面看见了谁?”老江脱下袋子,拉了拉脸上的口罩,感概道,“是小周他们几个!他们也改变主意,一起进来了。”
  “小周!你们快过来啊,也别不好意思,我们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老江招手。
  在所有人异样的目光中,小周和那几个当初选择留在门口的人,全都走了进来。
  “小周,你们来了就好……”江江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周缓缓点了点头,他身后的小王突然开口问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
  “这台电脑是整个体验馆的总机,陈先生发现电脑开机画面里有问题,我们都记录下来了,看看能不能破译。”有个任务者答道。
  “是吗?那我能看看吗?”小王走过去,眼里露出好奇。
  “呃,可以……”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小王就一把拿起桌上的纸,看着上面的图形。
  看了一会,小王就把纸片放下了:“这些图形破译开了吗?”
  “没有,完全没有头绪,你能看懂上面的图不?”
  “看不懂。”小王一脸的迷茫,“我学渣,哪看得懂这些啊。”
  陈仰看了看那八个任务者,他没有说什么,而是再次把心思放到那些图上。
  那小王往陈仰这边看,似乎想拿他的纸。
  朝简若有似无地撩了下眼皮。
  小王的脚尖轻转,去了热情欢迎他们到来的老江那里。
  原本在张琦走后,队伍只剩下十六个人了,现在加上了一楼下来的那八人,有二十四个。
  大家专心的研究图形,机房里很静,一时半会儿没什么糟乱的声音。
  光亮是一束束的,没有连成一片,有不少昏暗的边角地带。
  “老江,小周去厕所好久了,我有点担心他,你陪我一起去看看他成不。”小王压低声音。
  “好。”老江放下了半天没写一个字的纸笔,动脑子的活他是真的干不了,不如在附近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发现。
  老江陪小王去了厕所,听到里面的咳嗽声就问道:“小周,你怎么还蹲里面啊?都老半天了。”
  “在等你啊!”
  “啊?”老江还没听明白,脸上的口罩就被扒了。
  陈仰没有解开图形的谜题,他把笔放下来,无意识地数了数人数,不对,数量不对。
  不是二十四个人吗,现在机房里只剩下二十一了?另外三个去哪了?
  陈仰问在场的二十一人,大家都说没注意到那三人的动向。
  “不会是出事了把?”江江狐疑道。
  大家全都出去找,他们很快找到了老江等三人的尸体。
  三人倒在厕所的隔间里,扭曲的脸上满是惊恐。
  “戴了耳机和被孢子寄生的,死状都是身体胀大,死后变成灰烬,而只是吸进白丝中毒死的,尸体是原来的样子,也不会成灰烬。”老肖两只手放在脑后。
  “吸进白丝会死得很快,也就是几个瞬息间的事,所以老江他们是才死的……”江江说,“怎么可能啊,他们不是都戴着口罩的吗?”
  “戴着口罩也不一定就安全啊。”一个中年任务者说。
  老江三人的死以不幸收尾。陈仰回了机房,他拿起笔又放下来,心神不宁。
  朝简一只手拿着手电,一只手拍拍陈仰的后背。
  陈仰想办法打起精神,接着看图纸。
  队友少了,机房里的光源就会跟着减少,暗处多了起来。
  中年任务者在墙角画图,他的脑子里闪过什么东西,却又不能弄清晰,急得要死。中年人浑然不觉地走出了机房,在门口来回走动。
  胳膊被碰了一下,他有些生气:“干什么?”
  “叔,关于老江的死,我有点发现。”小周说。
  “啊?真的吗?”中年人凑近。
  两三秒后,地上多了一具尸体。小周八人围在尸体旁边,神情冷漠。
  “为什么我们不能像这里的鬼魂一样,只要谁触碰到了我们,身体里就会长黑线?”
  “谁知道呢,无所谓了,这样也行,很快。”
  “哪快了啊,一个一个带出机房拿掉口罩,麻烦死了。”
  “你懂什么,不能一次搞定,就只好把他们分开。”
  “为什么不能一次搞定?”
  “有几个已经怀疑我们了。”
  “怀疑又怎……”小王瞪向机房门口。
  小周和剩下六人也瞪过去,他们的脸上都出现了一层死气。
  “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
  他们异口同声,叽叽喳喳,突然又变得狰狞扭曲。
  “你们谁也别想破解任务!”
  “和我们一起留下不好吗?都留在这里吧。”
  “是啊!我们还可以给你们找孢子让你们寄生,然后你们就可以像我们一样变成灰烬,永远不死,多好啊!”
  “是你们自己拿下口罩,还是我们帮你?”
  陈仰觉得很讽刺,老江是典型的好心没好报,他引鬼入室,害了自个,还害了队友。
  “这八人的身上有咒怨。”乔小姐说,“厉鬼接触过他们,大家小心点。”
  道理大家都懂,可实际操作起来不太好。
  这里只有黑户朝简能对鬼魂造成物理伤害,但他不能出手,其他人没办法硬刚,很麻烦。
  总机的电脑被那伙人砸毁了,艾小鱼一个文艺的小姑娘被逼得发疯尖叫,她抱着工具包,疯狂甩动。
  工具包里的水被甩出来,砸开了,水花飞溅出去。
  小王突然发出惨叫。
  “他们怕水!”艾小鱼愣了愣,她一边拿起地上的破矿泉水瓶往小王身上砸,一边大叫。
  只要往这些“人”身上泼水,他们就会像掺了水的木灰一样,变的泥烂和塌陷,然后跟粘稠的泥巴似的,沾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着,却动弹不得。
  一时之间,大家全都找水往他们身上泼。
  陈仰看阿缘从背包里拿出医生给的矿泉水,他的眼皮一抖,原来医生在医药品的袋子里放几瓶水,不是让他们喝的,目的是这个。
  当年就是这么解决的。
  机房里安静下来的时候,地上一片狼藉。陈仰猛地看向门口,刘值站在那里,不知看了多久。
  疲惫不堪的众人再次绷紧了神经。刘值没进来,他只是在那站了一会就走了,然而他那个动作却让大家惊得浑身发凉。
  刘值转身之后,他的后脑勺是一张女人的脸,她对他们露出一个感谢的微笑,尽管是无声的,可她的那份快乐依旧强烈得令人不寒而栗。
  这个任务不是结束黑色奇迹。
  厉鬼要看有黑色奇迹的旅游节,他们阻止了,就是触犯禁忌。
  那怎么才算完成任务?什么时候能进最后一关?我还能不能进去?陈仰瘫坐在地,朝简被他那股力道拽得蹲下来。
  “我快不行了。”陈仰捂着头说。
  朝简擦掉陈仰耳朵上的石灰,动作很轻柔,我也快不行了,他的口中早就被腥甜充斥。
  陈仰的状态非常差,没过多久,他的状态在那个程度上又差了一大截。
  队伍里本来有两对异性小情侣,其中一对死在小周小王他们手里,中毒而亡。
  另外一对从任务刚开始就在分手的边缘游走,他们吵架拌嘴闹个不停,他们也一直走到今天。女生在刚才打斗的过程中被抓开过口罩,不小心吸入孢子,感染了,男生拿掉口罩吻了吻她。
  乔小姐说对了,两对都没活成。
  百人队伍只剩下十一人,电脑被毁了,一股绝望搅乱了坏掉的空气,在黑暗的机房里肆意横行。
  “那十八个图形,对应的是十八台主机后面的接口。” 钱秦的声音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划破了死寂。
  陈仰听到钱秦的话,霎时就从即将猝死的感觉里跳了出来,他也想到了这点,可是思路卡住了。
  “每一台主机后面,都有三排插口。”钱秦按开手电,机房里便多了一束光,他跟着那光亮开始行动。从第一台开始,他按照图形那样,把线接在上面。
  艾小鱼他们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跑过去帮忙。
  当所有线全部接上的那一瞬间,机房里产生了一股诡异又巨大的能量,之后大家就听见了熟悉的风声。和mp3里的一样!
  那风的源头刮进来无数耳机线,不是每根都连着黑色耳机。
  阿缘呢喃:“十个耳机……”
  陈仰眯起来的眼睛猝然睁开:“十个?!”他飞快去数,真的是十个。
  刚好是现在还活着的被审核任务者数量。
  陈仰的理解是,这是审核任务的最后一环。挺过这一环节,阈值到了就能去下一关,阈值没达标,就会被送出去。
  耳机的数量表示什么,大家都很清楚,现在的问题是,敢不敢戴?
  广场那些人戴了都入魔了。
  可这是给他们准备的,要过关必须戴……
  郑之覃是第一个戴的,接着是乔小姐,钱秦,他们三人戴上耳机以后的状态并不一致。
  前两人不知道听见了什么,脸上涌出了难以形容的悲苦,钱秦则是一片木然。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现象让江江几人没办法参考,他们以为队友们会和广场的人一样,戴了耳机开开心心,满脸幸福。
  看来他们耳机里的东西和那些人不同。齐北抓了个耳机给江江:“戴上。”
  “你呢?”江江的眼里全是和同伴同进退的决然。
  齐北直接用行动回答江江,他把耳机扣了上去。
  不一会,队伍里只有陈仰还没戴耳机,也只有他有对象,他要做的事有点多。
  陈仰从背包里拿出好几盒奶片,外面裹着塑料袋:“都给你,等你吃完就能见到我了。”
  “见不到呢?”朝简的手抬不起来,他直直地盯着陈仰。
  “那再等一等,别怕,哥哥会来找你的。”陈仰把奶片塞进朝简怀里,他又焦心起来,“你不一定能把奶片带去终点,要是带不过去,那你怎么办?”
  “我吃药。”朝简拿出药瓶,偏执地笑了声,“吃完了,你就回来了,是不是?”
  “是。”陈仰隔着口罩亲了朝简一下。
  陈仰够到了属于他的耳机,只要他进了最后一关,和他绑定的朝简就会离开这里去终点等他。
  要去终点。陈仰看了看旁边的九个队友,他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见他的声音,还是用尽全力吼了一声:“要活着!”
  吼完,陈仰的眼神一呆,我好像喊过这三个字,什么时候来着?他恍惚地扭过去看朝简。
  那一霎那间,陈仰的眼前浮现一个画面,满是肢体残骸的怪物堆里,他用沾着血污的身体抱住同样浑身血污的朝简,很大声地喊了那三个字。
  而朝简两只耳朵都是血,已经听不见了,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不停张合的唇形,跟着他重复地念。
  “要活着……要活着……”
  陈仰头痛欲裂,他忍着剧痛戴上耳机,无数声音冲进了他的耳朵里,谁在喊他?
  “呕……”陈仰突然干呕了一下,在那之后全世界都毁灭了。
  陈仰的身体开始变大,他无措地看着朝简,仿佛一个做错了事,很怕被家长责怪的小孩。
  朝简不是家长,没有责怪他,只是抵着他的额头。
  “没事。”朝简阖上血红的眼眸,语气温柔地说,“没事的,没事……”
  陈仰的眼睛越瞪越大,眼泪越流越凶,心脏像是被一根冰凌刺穿,鲜血淋漓冰冷刺骨,他的双手紧紧抠住朝简的手,平整的指甲扎进去。
  我不要停在这里……我不要停在这里……
  我不要停在这里!
  “我不要停在这里——”陈仰呕出一团带血的白丝,撕心裂肺地哭着吼了出来,那股被他小心深藏在废墟下的信念瞬间破土而出,从来不曾褪色。在那一刻,他眼前的景物一变,很大的风吹在他干巴巴的,没戴口罩的脸上。
  没等陈仰有反应,就有辆车开了过来,驾驶座上是个头戴粉色翅膀帽子的青年,他向陈仰招手:“跃哥,快啊!”
  陈仰迟钝地眨了下没有半点酸涩刺疼感的眼睛,谁是跃哥?他抿着的嘴角倏然轻颤了几下,跃哥?李跃?
  我进来了吗……
  车后座的窗户降下来,一个黑色脑袋探出,风把他的厚刘海吹起来,露出额角的乌黑胎记,他大喊:“快上车——”
  陈仰的嘴张了张:“文青……?”
  “快点啊跃哥,乱葬岗炸了!”那开着的青年看一眼后视镜,惊惶催促。
  陈仰这才发现他在路边,后面是一片乱葬岗,现在大量的僵尸正在朝他奔来。
  他的身体肌肉先他的大脑一步,敏捷地扑进了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