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也有严厉的警告,比如:“你收了玩心,以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好好跟寄眉过日子。” 还有威胁,比如:“再敢犯错,叫你爹打断你的腿!”
  教训完了孙子,老爷子身心舒畅的把想好的名字,写到纸上,拿给砚泽看:“他是‘元’字辈,就取名叫‘元毅’吧,毅,有决也,能断也,希望这孩子长大是一个坚强果断之人。”
  砚泽听老爷子的语气坚决,知道他心里已经把名字定下了:“是个好名字,就叫元毅吧。”
  家里还有事要忙,老爷子先让砚泽下去了。他则拿了张纸,写了几个姓氏,让管家派人送请帖过去,邀请这几家的人过来喝他重孙的满月酒。其中有好友,也有跟他互相看不顺眼的老家伙。
  没错,他请他们来,就是显摆重孙的。
  —
  寄眉醒来时,已是傍晚。温暖的夕阳光晕中,站着一个人影,她辨认出是丈夫,轻声唤道:“砚泽?”
  萧砚泽听到妻子的说话,高兴的对怀中的婴儿道:“你娘醒了,来,咱们给娘看看你。”抱到妻子跟前,把孩子递到她怀中。
  小婴儿五官还没长开,但能看得出眼睛的轮廓很大,肯定有双乌溜溜漂亮的大眼睛。他是跟自己血脉相连的人,是十月怀胎孕育的生命,寄眉心软的能滴出水,忽然理解了这世上溺爱孩子的父母的心情,一看见他,就想把最好的毫无保留的给他。
  寄眉看着儿子,轻轻的碰了下他的脸蛋,笑中带泪的道:“可真好看。幸亏眼睛好了,要不然连儿子也看不到了。”
  砚泽摸着的手,轻声道:“让你受苦了,你好好休息。对了,你有没有想吃的,我叫人给你做。”
  “没什么特别想吃的,该吃什么,听母亲安排吧,她是过来人,比咱们懂。”寄眉道:“孩子吃奶了么?乳娘是母亲挑的,你见过了么?”
  “吃奶了,他可没亏待自己的肚子。”砚泽美滋滋的道:“方才还把他抱给老太太和老爷子看了,二老别提多喜欢他了。也是,这可是重孙,四世同堂,老人家能不高兴么。”
  “爹娘呢?”
  “哦,已经派人告诉信了,姑姑准备准备就来看你。”
  “我是说老爷太太。不是我爹娘。”
  砚泽道:“哦,你是说他们二老啊,别提多高兴了,今天内外全跟过年似的。”长房在子嗣上,远远领先其他几房,连儿子都生儿子了。
  她浅笑,生儿子当然是最好的了,虽然她也喜欢漂漂亮亮的小闺女,但一想到女儿会跟舒茗一样,小小年纪就缠足,整日在痛苦中度过,她就忍不住纠结。现在生的是儿子,暂时没有这个忧虑了。
  这时,砚泽仿佛看穿她的想法,道:“幸好生的是儿子,要是女儿,你说养到四五岁,是缠足还是不缠足?”
  寄眉笑道:“别想这些了,等有了女儿,再考虑吧。”
  “不过,我娘说,儿子也就是五岁之前,讨人喜欢,长到七八岁狗见嫌,就开始招人烦了。女儿则不同,越大越乖巧。”
  “母亲说的只是你吧。”她笑道:“咱们宝儿是个好孩子,不会像某人一样闯祸的。”
  某人装模作样的道:“那个……人家说有的孩子落地后不爱吃奶,把大人愁坏了,咱们这位,没几个时辰,就欢实的吃上奶水了,可见是个省心的。咱们元毅最乖了。”
  “啊?名字已经取好了么?”
  “祖父已经取好了。瞅那样子,他自己相当满意。我不满意,也不行了。”砚泽心里有小小的失望,对元毅低声逗笑道:“你快点长大吧,娶妻生子。我好给孙子取名字。”
  寄眉拍他一下:“你别逗我笑,我现在不能大笑。”
  他马上道:“那我不惹你了,你好好休息罢,等明早你睡醒了,我再来跟你说话。”这时,在外间的金翠和奶娘听到少奶奶醒了,进来伺候她。
  奶娘刚接手元毅,元毅突然哭了起来,奶娘一看,笑道:“没事,尿了,这就换个新尿布。”把孩子抱到临窗大炕上,让金翠在一旁搭手,给孩子换尿布。
  砚泽趁这时,又坐在妻子身边与她说话:“老太太还说呢,如果她不是病着,还想把元毅抱到她那里养段日子。”
  寄眉知道老太太就是说说,真正该防备的是婆婆。老太太岁数大了,哪怕她愿意,老爷子也不会让婴儿打搅她养病。但婆婆岁数不大,有精力也有心力,她若是借口‘小夫妻照顾不好孩子’,而把元毅抱到那边养,可是件麻烦事。
  她问丈夫:“母亲怎么说?”
  砚泽又会错意了,笑道:“我娘说万万不行,老太太养不好孩子,当初我爹刚出世不久,就抱给她养了,孩子一哭就让喂奶,什么不懂,还不听别人劝。把我爹养的小细脖顶个大脑袋,十分吓人。你仔细想想,我爹现在是不是也有点大脑袋?”
  她推他一把:“都叫你别逗我笑了!”绷住嘴角:“那母亲呢?母亲说过想把元毅抱去养的话没有?”
  “啊——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他为她理了理发丝,温笑道:“我娘才不愿意伺候孩子。就连我,她也是撒手交给奶娘们照顾的,我没吃过她一口奶,她也没给我换过一片尿布。她喜欢元毅,顶多时不常的来看看,叫她养?她还得忙着礼佛,看戏,跟妯娌们斗气呐!”
  一番话,打消了寄眉的顾虑:“是呀,婆婆从没流露过把孩子抱过去养的心思,是我想多了。”
  他刮了下她的鼻梁,笑道:“你就别多想了,好好休息罢。”给她掖了掖被子,转身出去了。
  金翠留下照顾少奶奶。寄眉睡过一觉,这时不怎么困,跟金翠询她睡觉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孩子的一点一滴,每一处细节都问了。
  这时金翠感叹道:“您嫁进来真挺对的,照顾婴儿累死个人,家大业大,帮手多,能省心不少。”忽然想起自己刚才换过尿布:“我去洗个手,您睡吧。”
  寄眉有点累了,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感觉有人来了,以为是金翠,道:“你帮我把枕头弄弄,现在好像不平。”她不经意的睁开眼,却见是丈夫,奇道:“你不是走了吗?”
  “我是走了,可我没说,我不回来啊。你刚生完孩子,我哪能晾着你不管。”他苦笑道:“我记得说过,我把元毅安顿好,就回来陪你么?”
  “……没说过……”
  “那你现在知道了,好了,睡吧,我陪着你。”见她还不闭眼,就凑过去,笑眯眯的道:“你放心,我哪儿都不去,陪你一辈子。”说到这里,忽然捂住嘴巴,怔怔的看她。
  寄眉不解:“怎么了?”
  “你不是说不能逗你笑么。我刚才承诺一辈子陪着你,你万一高兴的‘得意忘形’,放声大笑,岂不是糟了。”
  她嗔道:“你才得意忘形呢,这词不是这么用的!”挽住他的胳膊,笑道:“其实你说的是废话,你是我孩子的父亲,你不陪我们,还能去哪里?”
  他一愣,心里感慨,新婚之夜的预感,成真了。
  这辈子真的被陆寄眉套住了。
  不过,他心甘情愿。
  ☆、第六十九章
  翌日,大家轮番来探望寄眉。周氏最先来的,之后一直陪在儿媳身边,和来探望儿媳妇的人,聊的不亦乐乎。砚泽嫌她们叽叽喳喳的烦人,借口寄眉累了,叫母亲把婶子们领走了。
  等上岁数的人走了,舒茗由奶娘抱着来探望嫂子。砚泽见她这么大的人了,还让奶娘抱着,忍不住道:“萧舒茗,你这腿是残废了,还是双脚被锯掉了,就不能下地自己走?”
  舒茗搂着奶娘的脖子,酸着脸的道:“疼……”但听了哥哥的话,慢慢让奶娘把她放到地上,扶着桌子丝丝哈哈的抽凉气:“蓉姐姐更惨,最近疼的晚上直打滚。”往屋里怒了努嘴:“嫂子在里面吗?我来看看她,一会还要看小侄子。”
  砚泽便领着妹妹到了妻子跟前,怕她胡闹,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这时,舒茗在袖子里掏了掏,顺出一颗猫儿眼戒指,塞到嫂子手里:“我没别的东西给你,这个东西送你。”
  这东西本来就是寄眉送她的,如今转手又送回来了。寄眉瞅了眼丈夫,对小姑子笑道:“谢谢你。”
  砚泽挑挑眉,等妹妹跟她嫂子告别出来,他摸着她的发顶,语重心长的道:“在咱们自己家,怎么都好说,等你出嫁了,你可别做这种糊涂事。拿别人送给你的东西,再送还物主。千万记住,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做事。”
  舒茗一拧身,撇嘴道:“哥哥,您一会回去仔细看,才不是我嫂子送我的那颗呢。这猫儿眼的戒指是我跟瑜姐姐换的。”
  “谁?”砚泽对妹妹那边的来往不熟,但想来是哪家未出阁的姑娘。
  舒茗的奶娘,忙道:“是邱家的四小姐,最近常和蓉大小姐走动,咱们小姐也跟着认识她了。”
  “是邱家啊……”砚泽若有所思:“那我知道了。”
  他前几天,在上房碰到过一回来做客的邱太太。事后,他母亲告诉他,邱家想跟萧家结亲,但具体是嫁女还是娶妻,还没定下来。
  萧砚泽当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听母亲的语气,两家结亲是第一位的,至于谁跟谁成婚,似乎并不重要,好像只要年龄合适,两家各出一人,凑成一对就行了。
  萧家这边,砚臣和舒蓉年岁皆合适成婚,不知邱家那边派谁出来凑数。
  砚泽想仔细打听,周氏只说她们也还没拿主意,叫儿子先不要随便打听。他不甘心,想替砚臣多问几句,他娘就眉毛一竖:“男人少插手后院的事,只管做你的生意去罢!”
  后来寄眉产期逼近,大家暂时搁置了这些,砚泽也一时给忘了。如今听妹妹提起邱家的三小姐,又把这事给记起来了。
  舒茗给嫂子送了礼,嚷着要见小侄子,砚泽便领着她去见元毅。舒茗趴在摇篮边上,抿了点涂抹在唇上,吐着泡泡,朝小侄子笑道:“快醒醒,姑姑教你吐泡泡。”
  奶娘一见,赶紧掏帕子给小姐擦嘴唇:“这样不好,太太见了,又要说你了。”
  舒茗道:“嘁,他是我亲侄子,我才肯花心思逗他?我怎么没去逗卫姨娘生的那个东西!?”说完,眼睛一瞥,鼻音重重的哼了下。
  卫姨娘几个月前为萧赋林生下一个庶子,虽然是儿子,但在不缺庶子的后院中,没有激起半点波澜。就连萧砚泽也当回事,倒是周氏暗地里骂过几句,称呼那孩子为‘那东西’。
  这不,母亲的神态就让妹妹舒茗学去了。
  砚泽板着脸道:“卫姨娘生的也是你弟弟,你称呼他是‘东西’,你自己就不跌份么?!管好你的嘴巴,这种话所出去,叫人笑话萧家没家教。”
  舒茗理亏,轻哼道:“小侄子睡着了,不好玩,我走了。”说着,张开手让奶娘抱着,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这时,砚泽见包被中的儿子睡的正酣,攥着空拳,小手指微微翘着。他不由会心一笑,俯身去碰他透明似的小指头。这时,元毅仿佛感觉到了父亲的触碰,睁开眼睛朝他咯咯笑开,可爱极了。
  砚泽也忍不住笑开,低声逗他道:“你瞧你,连牙都没有,笑什么呀笑。”
  元毅好似听懂了父亲的话,他不让他笑,那他就哭好了。父亲话音刚落,他眼睛里就积攒了一汪泪,忽然咧嘴哭嚎开了。
  在一旁的奶娘,忙过来把他抱起来:“是饿了,小少爷要吃奶了。”
  奶娘要喂奶,砚泽的回避,他吩咐道:“喂完了,等他不哭了,抱到少奶奶那去。”然后转身出了门。到外面,拍了拍耳朵,嘀咕道:“这大嗓门,哭起来可真响。”
  回屋后,见妻子正在床沿边站着,金翠空扶着她的胳膊,似乎在练习走路。砚泽见了,大惊失色:“你怎么下地了,快点躺回去!”
  寄眉自从生产完,一直躺着,别提多难受了,趁丈夫和婆婆不在,寻思下地走两步,活动活动双腿。结果才下地,丈夫就回来了。
  寄眉像犯大了大错,被抓了个先行一般的无措:“这个……躺的身上都僵了,我下地走走。”
  他如临大敌,把她抱回床上。不能骂妻子,于是训斥金翠道:“少奶奶想下地,你不会劝一劝吗?!出了事,你担待的起吗?!”
  寄眉劝住丈夫:“不关她的事,是我想下地走动。”朝金翠使了个眼色,金翠垂着手出去了。
  砚泽给妻子盖好被子,笑道:“刚才元毅睁眼睛了,还冲我笑了,大眼睛黑黝黝的,像你。我已经跟奶娘说了,等孩子不哭了,就给你抱过来。”
  她担心的道:“怎么又哭了?”
  “饿了呗!”他捏了捏妻子的脸蛋:“别担心,他好着呢。”
  寄眉的心思全在孩子身上,等了一会,奶娘将儿子抱来,她忙接过来自个抱在怀里,在儿子额头亲了一下。元毅看着母亲,又咯咯的笑开了。她低眉浅笑,温柔的给儿子掖了掖包被:“好孩子。”
  砚泽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中渐涌感动。但很快,他就隐隐觉得不太舒服了,因为自打儿子抱进来,妻子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他,一直咿咿呀呀的逗儿子,只偶尔跟他说一句话而已。
  “咳!你别太累了,该休息了。”他轻声劝道:“元毅就放在你枕边,让你一睁眼就看到他。”
  寄眉便躺下,笑眯眯的看着丈夫。砚泽被她注视,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主动献殷勤:“眉儿,你是大功臣,你想要什么,只管说。”
  她想要的,已经得到了,吃穿用住上,更不曾有亏:“我没什么想要的。”瞄了眼儿子笑道:“都留给毅儿罢。”她轻轻的把孩子往她的方向挪了挪,对丈夫道:“你也过来,陪我们躺一会吧。”
  他赶紧听从召唤,单手撑头,侧卧在妻子身旁,看着两人中间的孩子,笑道:“有他在,咱们两个就分不开了。当初在姑姑家,姑姑把我往外撵,不让我带你回来,幸亏这孩子来了,才能让我把你领回家。”
  她轻声:“你也累坏了吧,这么久以来,辛苦你了。”
  砚泽枕着自己的右臂,闭着眼睛笑道:“苦着苦着就习惯了。不过,这两天真的把我累坏了。”妻子生产后,还睡了一觉,他则一直没合眼,先去各处报喜,忙前忙后的直到昨天夜里,也守着她,没怎么合眼。
  “那你睡吧。”寄眉道:“我和孩子陪你。”
  砚泽微笑颔首,当真没再睁开眼睛,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迷迷糊糊的时候,感到妻子湿润在唇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伴随着她温柔的声音:“相公,你真好。”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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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砚泽喜得贵子,洗三礼过后,就开始张罗着办满月酒。但凡十里八乡的体面人家,几乎都请到了。只可惜九叔不在家,若是他在,肯定能招揽来一帮文人骚客,为儿子的满月酒增光添彩。
  这日,砚泽突然来到开在前街的当铺。给萧家做事的人,都知道大少爷经常会毫无预兆的出现在铺子里,或查账,或监督伙计做工。叫他发现纰漏,一次两次还好说,第三次准保卷铺盖滚蛋。
  见他又来了,当铺的石掌柜,赶紧堆着笑脸迎出来:“大少爷,您来了,有失远迎。不知,您这次要看哪个月的账目?前三月的,已经报到大账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