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味仙 第26节
  这数千年来,他始终囿于此般执念,一心奔赴,不知悔改。
  少陵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那您为何不告诉辛姑娘?”
  “告诉她做什么?”
  谢灵殊坐在那儿,手里的书早已被他搁下,如今他方才倒了一杯茶听见少陵此言,便放下杯盏,“无论是过去,亦或是现在,她受的苦都太多太多。”
  那双眼睛里的笑意消退殆尽,仿佛隐藏在清澈柔波之下的,原是如荒漠一般的苍凉,“我告诉她,便是将她扔进曾经的那些痛苦里再煎熬一次。”
  “何不让她活得简单一些?哪怕……只是一时也好。”他的声音越□□缈起来,像是喃喃自语一般。
  少陵静默无声,他只是认真打量着这位坐在桌前的年轻公子。
  仿佛数千年过去,他的容颜也仍然青春未改。
  可他少陵,虽得了冗长的寿命,却也没有办法抵挡得了这岁月的侵蚀,如今已是这般老态。
  可犹记当年,他与谢灵殊初相遇时,他还不过是初出茅庐的散修道人,还未曾入得正清,成为派中长老。
  也亏得是谢灵殊,他才有幸从当初那场神魔之战中,逃出生天,并因此多了更长久的寿命。
  敲门声忽然传来,打断了少陵的思绪。
  “谢灵殊。”门外传来少女柔软的嗓音。
  谢灵殊一手撑着下巴,正在打量手里的茶盏,听见她的声音,便轻抬眼帘,“小蝉,进来罢。”
  话音方落,少陵便见那房门被人推开一些来,少女最先探头进来望了望,在对上他的目光时,她才走进来,对他颔首,道了一声,“少陵长老。”
  少陵即刻回以一笑,“辛姑娘。”
  或是见辛婵在偷瞥谢灵殊,少陵便十分知趣地说了一句“告辞”,随后便走了出去,还带上了房门。
  谢灵殊仍旧坐在那儿,撑着下巴望她,也见她在少陵往外走的时候便在瞧着他的背影,于是他弯起眼睛,轻笑了一声。
  “小蝉做什么防贼似的看少陵长老?”他语带戏谑。
  辛婵听见他这话,回身便走到他的面前,那张漂亮明净的面庞上的神情十分认真,“他们仙门里的人大都心细如尘。”
  “你……”
  辛婵抿了一下嘴唇,在他身旁坐下来,“你不知避讳,还与他独处,若是被他发现,你便是之前的简夫人,该如何是好?”
  谢灵殊挑了一下眉,故作恍然,“小蝉说得是啊,若是被他发现了,那我可该如何是好?”
  也许看出他有存心调笑的心思,辛婵皱起眉,瞪他一眼。
  “小蝉原来这么担心我啊,”
  谢灵殊却仍旧笑意盈盈的,当他的那双眼睛凝望她时,便好像这世间风月都在他的眼瞳里,化作了最多情的柔波,“我可真高兴。”
  又是如此暧昧轻柔的言语,令辛婵一僵,她把凳子往旁边挪了挪,有点不想理他了。
  “小蝉若是以后都不放心,大可以日日与我待在一起。”他伸出手,想去摸她的头发,却又被她躲开。
  她总是躲得很快,他倒也从不在意。
  “你早些睡罢。”
  辛婵站起来,也不愿再同他多说些什么了,转身就往外走。
  乘着玄鹤船,遇海渡水,遇山腾云,从遥远冰冷的烈云城,到风轻日暖的正清山,便也不过只消两日的光景。
  正清山是矗立在延州上川之间的一座蓊郁苍翠的大山,非仙门子弟不得入内。
  林丰是妖,即便谢灵殊在他的身上施了术法,可以暂时蒙蔽宗门人的视听,但那到底也不是长久之法,何况正清山乃是仙山福地,他生而为妖,在其中更是不好掩藏。
  于是辛婵和谢灵殊便将他安顿在了正清山下的望仙镇上。
  “辛姐姐,公子,你们什么时候才会下山啊?”林丰知道自己一个人在镇上住着,他就有些不大开心,但也没有办法,他是妖,是去不得正清山的。
  “我们不会待很久的,”
  辛婵将自己买给他的许多糕点吃食都交到他手里,又对他笑,“我也会经常下来看你的。”
  “好……”
  林丰抱着那一堆的东西,点了点头。
  辛婵决意来到正清山,实则也不过是因为她早已认真考虑过了谢灵殊曾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因为娑罗星,她才能活下来,才能借以娑罗星的力量,成为现在的自己。
  但同样的,也因为娑罗星,她就注定会活在那许多人的目光里,总有人不会放过她。
  而为了自保,也为了能够报答谢灵殊,她必须要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为此,她甘愿付出一切,努力修行。
  正清派的功法能够助她修行,既然如此,她也愿意走这一遭。
  当辛婵和谢灵殊抵达正清山的山门之下时,便早有正清弟子等在那里。
  一见她额间那一抹银蓝双色的印记,那两名弟子便立即迎上来,手中抱剑,仍拱手行礼,“辛姑娘,谢公子,请随我们来。”
  待辛婵与谢灵殊顺着山门之上冗长蜿蜒的阶梯走上山去,又绕过山石栈道,直至前方豁然开朗,露出白玉圆台。
  那宽阔圆台之后,便有诸峰直插入天,其间殿宇在山林间影影绰绰。
  周遭云雾缭绕,那主殿便赫然矗立在五峰之间的半空之中,浑然天成的石阶自上而下,大气磅礴。
  诸多穿着青白颜色的衣袍的正清弟子此刻正在那圆台之上练剑,气势十足。
  或是见了两个穿着不同的外人,便有人停下来在打量他们。
  谢灵殊天生一副毓秀风流之姿,如此霞姿月韵一般的人物甫一出现,便令在场的女弟子顿时便有些移不开眼。
  诸多少女心思浮动,议论之声渐起。
  而在他身旁的辛婵也引来诸多打量,也许他们都已听过了娑罗星之主的传闻,一见她银蓝双色的印记,便已觉得好奇。
  何况她看起来又是如此清澈秀逸的一副模样,身形纤瘦,看似弱不禁风,却又身姿挺拔,柔韧脱俗。
  谢灵殊面对着那么多女弟子的目光注视,面上仍是一派温柔笑意,竟还朝圆台上的她们招了招手。
  顿时人群里便有一阵惊喜的欢呼。
  辛婵望见他那副模样,干脆撇过头,懒得看他。
  谢灵殊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忍不住弯起唇角,伸手去摸她的发顶。
  辛婵就像是被触碰之后,炸毛的小动物似的,小幅度地挥开他的手,还刻意离他远了一点。
  跟随着两名引路的弟子踏上主殿的长阶,便又有殿中的弟子迎上来,“辛姑娘,谢公子,掌门已在殿中等候两位多时。”
  辛婵颔首,然后便跟着谢灵殊一同踏进了殿门之中。
  程砚亭坐在几级阶梯上的宽阔木椅上,瞧着他们走进来,便露出慈和的笑容。
  站在阶梯下的,除却少陵和其他四位长老之外,便还有一男一女,两位年轻弟子。
  男子的一张面庞轮廓硬朗,生得俊美非常,一身青白衣袍穿在他的身上,更衬得他身姿如松一般俊逸。
  而那女子亦穿着青白两色的衣裙,明明是一张春水芙蓉面,那双眼睛里却偏生多了几分英气飒爽,气质冷清。
  “辛姑娘,谢公子,两位可将你们那位朋友安顿好了?”程砚亭站起身,走下阶梯来。
  “具已妥当。”辛婵稍稍颔首,答得简短。
  谢灵殊只对程砚亭说林丰只是普通凡人,不通仙术,也不愿修行,便在下了玄鹤船后,与辛婵一同将他安顿在望仙镇上。
  “好好好,”
  程砚亭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笑眯眯地看向谢灵殊,“谢公子能来我正清山,实属我山门之幸啊。”
  “程掌门言重,我也不过是沾我们家小蝉的光,才能来这天下第一仙宗拜会。”谢灵殊轻笑一声,又去看身侧的辛婵。
  程砚亭听罢,那双眼睛便在谢灵殊与辛婵之间来回游移了片刻,随后便笑道:“看来辛姑娘与谢公子,原是一对有情人啊?”
  作者有话说:
  辛婵:不,他只是我的恩人,别的纯属谣言:)
  ——
  第20章 烛明殿中 [v]
  在听见程砚亭的这句话时,辛婵便下意识地反驳道:“程掌门误会了。”
  “是吗?”程砚亭又看谢灵殊一眼,再对辛婵笑道:“那看来是我想差了……”
  谢灵殊什么也没说,他脸上仍然带笑,仿佛对于辛婵的此刻的反驳并无甚异议,也没多少兴趣去多作解释。
  “辛姑娘,谢公子,这是我门中长老少陵。”
  程砚亭回身看向那身着墨绿衣袍的老者,“辛姑娘,谢公子,这是我门中长老少陵,主理逐月峰,想必两位在路上便已识得他了”
  少陵拱手行礼,对两人笑了笑。
  随后程砚亭又道,“那位便是我门中另一位长老云霁,他啊,主理青樊峰,是我正清门内最精通药理之人,我看谢公子好像还受着伤,回头便让云霁替你瞧一瞧。”
  程砚亭口中的云霁便是另一位中年男人,他脸上皱纹极少,却在眼尾留有不少痕迹,想来是这岁月仍未饶过他。
  他看起来气度温和,穿着一身浅色衣袍,也并不束发,倒显出几分潇洒落拓。
  “谢公子,辛姑娘。”他亦拱手。
  除却少陵与云霁,原本还有第三位长老藏红,是这正清派里唯一的一位女长老,听说是脾气古怪得很,并不喜见生人,因而大殿之上也没有她的踪影。
  “月臣,非蕴。”程砚亭又扬声唤道。
  随后辛婵便见那一男一女走上前来,两人都在程砚亭身后几步外站定,颔首应声。
  “这是我门下首徒封月臣。”程砚亭先伸手指向那身形颀长的年轻男子,向他们介绍道。
  随后又去看那名姿容惹眼的少女,眼底慈爱更甚,“这是我女儿程非蕴。”
  “封公子,程姑娘。”辛婵稍稍颔首,唤了一声。
  两人也相继对她与谢灵殊回以一礼。
  程非蕴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辛婵额间的那枚印记,她摸着手里的那柄剑,似乎总有些不大相信,眼前这位看起来纤纤弱质的姑娘,便是如今那沸沸传闻中的娑罗星主。
  “谢公子看起来年纪尚轻,可我在烈云城时便见你修为不浅,真可谓是少年英才,只是不知谢公子是师从何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