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停下脚步，一道高大身影就出现在了她面前，素色袈裟披肩，半赤着上身，肤色古铜，肌骨健硕，年约三旬出头，容貌寻常，神色温和，脑后有着七重淡金色的神环。
  这种光环，在禅宗之中，只有踏入了金刚境的高僧才能拥有，凝聚神环，便相当于武者开辟自身小世界，同样要受劫火磨砺，踏入此境的禅宗高僧，足以比肩天人境大能。
  “请禅宗高僧出手，超度一些亡魂。”
  没有卖关子，石岚开门见山，径直取出了那一座石雕。
  好似受到了佛光的刺激，石雕之上的邪异气机更为浓郁，整座雕像之上，都笼罩上了一层血光。
  厚重的煞气瞬间令中年僧侣变了神色，他猛然上前，俯下身，手捏禅宗降魔印，脑后神环佛光暴涨，笼罩四方。
  半晌，直至石雕之上的血色神光淡去，中年僧侣方才起身，散去了四周的佛光，额间已满是冷汗。
  “这尊雕像，应当是一尊不世魔头的化身，其中的冤魂煞气，以贫僧的浅薄佛法，实在难以降服，需要请果位菩萨出手。”
  净幽微微摇头，声音有些干涩，这何止是一些亡魂，以他金刚境的修为，都险些被反噬，这还是这座雕像未曾被唤醒的情况下。
  这件石雕的来历非同小可，对此石岚心知肚明，若非在穹罗界中，她要镇压这座雕像，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请施主随我来。”
  净幽拭去额间的冷汗，转身向着佛塔内部行去。
  托起石雕，跟随其后入了佛塔，石岚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尊巨大的佛像，双手捏施愿印，神情悲悯，俯视世间，通体鎏金，笼罩着厚重的佛光。
  虽然眼不可见，但石岚能感受到，无形的信仰之火在熊熊燃烧，极为炽烈。
  佛像之前，静静盘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僧，看上去平平无奇，眼帘低垂，若非粗粝的手指正在缓缓拨动念珠，石岚几乎以为他睡着了。
  “空禅师叔。”
  净幽先是对着佛像叩首，而后对着老僧恭敬行礼。
  老僧手中的念珠微微一顿，缓缓睁开了眼，扫过石岚手中的石雕后，淡淡开口：
  “这并非凌阳之物，这座雕像曾经血祭了一方世界，其内亡魂少说有亿万之数，如此邪魔，当遭天戮。”
  语气虽然平淡，却透着清晰的杀机。
  对于老僧的眼力，石岚没有多少意外，若她所料不错，这位老僧，应当就是一位证得果位的在世菩萨，足以比肩人皇的巅峰强者，必然去过域外。
  “召集寺内僧众，老衲来主持降魔法会，渡化其内亡魂。”
  超度一方世界，这是大功德，老僧显然是想将这份功德分给其余僧众。
  “弟子知晓了。”
  净幽领命，起身离去。
  凝视了雕像半晌，空禅的目光方才缓缓移开，落在了石岚身上，平和的目光逐渐发生了变化。
  放下雕像的石岚看不懂空禅目光中的含义，疑惑道：
  “可是有何不妥？”
  “施主宅心仁厚，乃是拥有大气运之人，与我佛有缘。”
  空禅微微摇头，移开目光不再多言，起身望向不远处的佛像：
  “难得登门，施主可要祈愿。”
  对于空禅所言，石岚心下忽然有些感触，她是修行禅宗武学入的武道，后来也与无涯有些牵扯，冥冥之中或许她与禅宗的确有某些缘分。
  可惜，她不信神佛。
  虽是如此，正如空禅所言，来都来了，石岚还是于佛像前点燃了三柱清香，不过并未祈愿。
  “施主心中无佛，却有佛心。”
  “佛心？”
  石岚眉梢微挑，来了兴致：
  “大师何出此言。”
  空禅双手合十，诵了一声佛号，眸光中藏着看不透的慧光。
  “大多世人拜佛，明为拜佛，实则拜的是自身所求，脱不了欲望二字，佛心随缘，世间万般皆有因果缘法，施主已经有了一颗平常心。”
  听到因果缘法，石岚沉默了片刻，微微皱眉：
  “敢问大师，因果二字何解？”
  第四百八十六章：渎神者
  因果二字不单单是佛门重视，道教以及儒道同样看重。
  但这三方，对于因果二字的理解却截然不同，儒道只看今生，不问来世，所求无非问心无愧四个字，身正影直，行善举必得善果，若德行有亏，必然遭劫。
  道教修真，追求长生久视，信奉天道承负。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惹祸，后人遭殃’，无非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天地至理，今日所种下的因，会在后人的身上体现。
  至于佛门眼中的因果，就石岚所了解的来说，将会影响三世，今日结果已是注定，缘起于在过去的某一刻种下的因，今世种下的因，必然会在来世得到果报。
  “因果二字牵涉甚大，即便是真正的佛，也难逃因果束缚，无法超脱其外，依老衲所见，因果二字虽是因字在前，但未必一定是先有因，也可能是先有果，就比如今日，施主送来雕像，或许就是为了日后某个结果的出现，而发生的因。”
  空禅轻轻拨动手中的念珠，微微摇头：
  “这句话，施主听过便罢，不必放在心上，更无需因此而困扰，维持您眼下的本心，往前走即可，剩下的交给光阴。”
  石岚心底浮现出一丝疑惑，她来到的凌阳界，也是因为后日必然的结果么？
  “多谢大师。”
  她没有再追问，垂首道谢，拜过佛像后，退出了佛塔。
  ……
  ……
  在这片佛光普照的地域，法会的准备，快的惊人。
  短短半个时辰，净幽已经集结了一百零七位高僧，皆是凝聚出了法身，相当于武道元神境的强者。
  为了渡化其中怨灵，空禅开启了一口功德莲池，虚空之中一片神霞灿烂，浮现金莲盏盏。
  石雕被放置在莲池上空，连同空禅在内，一百零八位高僧环绕在石雕附近，结阵成圆。
  梵音回荡在天地之间，凝结成浩荡的佛光，自九天垂落，冲刷着石雕之上的滔天怨气。
  “吼——”
  滚滚黑气自石雕之内涌出，无数亡魂被裹挟，痛苦的嘶吼之音，层层叠叠回荡在宇内，煞气冲霄。
  他们被束缚在石雕之内不知多少岁月，无时无刻都受尽折磨，难以超脱，怨气足以惊世。
  空禅眼帘半睁，神情悲悯，手捏禅定印，苍老的面容之上染上了一层金漆，道道真言自他口中流淌，无数金莲绽放。
  一位在世果位菩萨施展无上神力，颂念佛教真言，引出了无数异像，一道漩涡在他背后浮现，漩涡的另一侧，透出了浓厚的阴死煞气。
  那是黄泉彼岸。
  这条通道，与至强者强行击穿阴阳界壁不同，只是一条单行道，没有回头路可言，只有亡灵能够通行。
  浓郁的佛光凝结，在半空架起一条天路，接引无数亡灵登天而起，向着黄泉而去。
  嗡——
  笼罩在层层佛光之下的石雕轰然一震，其内涌出的滚滚黑气，化成了一道庞大黑影，瞬息之间翻身而起，手持黑气凝结的长刀，斩向了高居天穹的空禅。
  空禅的神色毫无波动，袈裟凌动，口诵降魔大咒，抬手合掌落下，一尊通天彻地的古佛虚影浮现在半空，雷霆之间，落下巨掌。
  在世菩萨，动念间，便有诸天神佛相护，鬼神难伤。
  轰！
  黑影没有丝毫反抗之力，被瞬间击垮，直接溃散。
  石雕双目闪现红光，忽然间仿佛活物一般转动，缓缓扫过四方，仿佛是在寻找，刹那之间，它的视线就锁定在不远处的石岚身上。
  “渎神者……”
  如同嘶哑的低吼，让石岚不禁皱眉。
  黑气很快散去，石雕双目之中的赤芒逐渐消弭，恢复了死寂。
  ……
  这一场法会，持续了一个昼夜。
  随着亡魂被接引入黄泉，黑气越来越微弱，原本漆黑的石雕，颜色愈来愈淡，最终化成了青白色，煞气全消。
  嗡——
  空禅身后漩涡消失的一刹，一层厚重的功德金光自虚空垂落，被功德莲池吸收，最终分润成两份，其中一份落向一众高僧的头顶。
  功德金光入体，除了空禅之外的一众高僧，周身佛光皆是暴涨了一个层次，修为至少提升了一个小境界，佛法大进。
  另一半的功德金光，则是径直落向了石岚，这不免让她感到意外。
  这一半功德，比之主持法事的百余位高僧加起来，还要多出一筹。
  不过这些功德，并未能让她的修为有质的突破，只是距离天人境后期更近了一步。
  这部分功德金光，没有被她完全吸收，而是在她体内深处潜藏了起来，未曾修习佛法，对于功德金光的利用，她自然是远不如那些高僧。
  虽不了解，但直觉告诉她，功德金光远远不止提升修为这么简单。
  空禅关闭功德莲池，将那座石雕送到了石岚面前。
  整座石雕的煞气洗涤一空，已经变成了一件纯粹的死物，其上镶嵌的世界源晶，也随之回归到了最为原始的状态，闪烁着澄澈的琉璃霞光。
  此行对于石岚而言，已经算是功德圆满。
  “多谢施主善举。”
  空禅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道谢。
  “心有所求，当不起善举二字。”
  石岚微微摇头，抬手一掌震碎了石雕，将世界源晶收起，有这块源晶在，她便可以将真武不灭体彻底圆满，修成不灭身，渡灭世大劫的把握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