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讽刺
  白府,饭桌上,好不容易见一面,自然就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不过饭桌上人反应各异,白大人深沉,白夫人惆怅,只有那小小的白星辰活泼可爱。
  白大人客气地和王子异打了招呼,又满面复杂的看相的白不厌,房间内的气氛诡异,为父子之间的交谈打下了并不友好的基础。
  “你们最近过得怎么样呀?”
  交谈按照旧历,都是要先嘘寒问暖一番,然后再慢慢的插入主题。文人讲究一个温文尔雅,凡是不急不慌才是最好。
  王子异回答:“我最近挺好的,除了事物有些繁忙,兵部和工部都在管护部要钱,每天光是应付人就够累的。”
  白大人道:“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见你神色有些憔悴,正好你伯母煮了人参鸡汤,多喝两碗。”
  白夫人亲自起身盛了一碗鸡汤,放到了王子异身边,尽量不去看王子异。她今儿个才从王希月的口中得知,原来王家两兄弟也都相中了阎良花。
  她曾远远的看过阎良花一眼,也是个美人,但在长安城里算不得什么,除了本身十分优秀,那就是手段了得才能笼络住这么多男人的心。
  她对于一个没有深入交流过的姑娘,暗暗地戴上了有色的眼镜,也无法再去直视王子异。
  王子异道了声谢,对于人参鸡汤还挺期待,那是白伯母的得意之作。
  轮到白不厌诉说一下自己的近况,他很简单:“正常工作,求了个亲。”
  场面霎时一静。
  他去求亲,谁都没告诉,从宫里的皇帝要了一个赐婚的旨意后,就直奔霍府。一路上架马还超了两辆车,如果不是没长翅膀,那就直接飞过去。
  白不厌心情急迫,只有看到阎良花才能得到安抚。
  也就是说,他突然的行径不仅吓到了白家夫妇,还有王子异。
  所以王子异对于跟他一起来收拾烂摊子有一百个不满,但架不住白不厌软磨硬泡。
  王子异知道自己来是做什么的,做一个润滑剂,但看着白不厌如此不配合的样子,忍不住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然后说:“我早就定下婚事,他至今还是孤家寡人,孤孤单单恐怕是有些着急。”
  白大人顺着这话往下说:“是呀,一转眼月光都二十来岁,该成家立业,你母亲给你挑了好些人家呢。”
  白夫人勉强笑了笑:“是见了几个不错的女孩。”
  白不厌心里冷笑:“我不是都自己挑完了吗?”
  他总能将话题掐住戛然而止,生冷的就像是骨子里面的那把刀。
  白大人眉头一皱:“你挑的这个人,我和你母亲觉得有些不妥,真要是让我和你母亲登门提亲,也该是个更合适的人选。”
  白不厌的冷笑浮于表面唇边,是想要威胁我吗?
  他眼帘垂下,漫不经心地说:“若是父亲母亲觉得不合适,那便不要帮我提亲,正好我向陛下要了一个赐婚的旨意。”
  这件事情大家都是初次听闻,脸上流露出些许惊愕。
  白不厌的行径一直走在先斩后奏的前端,如今更是剥夺了父母的权利。
  白大人紧紧盯着白不厌,仿佛不认识他一般。
  王子异想着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伸手揉了揉眉心,尽量润滑这种凝固住的场面。
  “其实,阎良花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逛青楼、喝花酒、不着调、喜欢玩儿。
  白大人将视线挪到了王子异身上,“你也有所了解?”
  白夫人只觉得尴尬,尴尬地说不出来话。
  王子异大大方方的说:“在聚会时见过几次。”
  然后饭桌上又一次死寂。
  白星辰抓着乳娘的手,指了桌面上的一块肉:“我想吃这个。”
  清脆的童音打破了寂静,大家纷纷动了起来,帮忙夹菜的夹菜,夸饭好吃的好吃,默默吃饭的吃饭。
  白不厌堂而皇之地吃着东西,仿佛事情与他无关,慢条斯理地填满了肚子,神态依旧优雅。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帕子,不是阎良花送给自己的那一副,神色微微遗憾,许是丢在了何处。
  他擦拭了嘴角,道:“我吃饱了就先离席。”
  王子异忙着说话还没吃什么东西,肚子空荡荡的,但眼下这种氛围也吃不下东西,忽而也跟随一并离席。
  两个人今晚决定在白家住下,白不厌的院子一直有人在打扫,家居摆设干净,还有一束今早新采的鲜花插在花瓶里。
  到了夜间,微微打蔫儿。
  白不厌随手将花瓣儿都掐了下来,留下了残枝。
  王子异面无表情的说:“辣手摧花。”
  “这朵花不好看,我不喜欢。”白不厌在揪碎了这朵花后,浮躁的心情微微平静,坐在榻上融入到黑暗的光线中犹如一朵悄无声息绽开的昙花。
  亦或者是罂粟。
  王子异觉得,白不厌有毒,他的毒隐藏在纯真的外表之下,表现的人畜无害。
  好像是猎物,其实是狩猎者。
  “白伯父和白伯母表现出来的关心是很正常的,假如你将来的女儿突然要嫁一个鳏夫,你也会难以接受。”
  “不一样。”白不厌不耐烦的说:“不知道就不要乱说。”
  王子异脱口而出:“如果我知道呢?”
  白不厌歪着脑袋看着他,忽然皱了皱鼻子:“知道什么?”
  绕弯子其实很没意思,两个人一阵沉默,只是望着彼此,凭借这么多年的了解,看出了对方眼底的那点儿意味。
  王子异走到白不厌的身边,忽然弯下腰去,直视着对方的那双眼睛:“你不是长公主的儿子,我早些年就听说过,陛下其实不止太子殿下一个儿子,只是那孩子的生母……是陛下庶母,所以藏起来了。”
  “别瞎猜了,我就是她的儿子。”白不厌嗤笑:“我同她长得那么像。”
  王子异保持怀疑:“反正你身世是不简单。”
  白不厌笑了笑:“随便你怎么猜,等等,这该不会就是你怂恿南安王求娶阎良花的理由?”
  “我觉得你们两个在一起太危险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怂恿他……”王子异说到一半恍然大悟。
  南安王是个没节操没底线的混账。
  白不厌只要冲着他轻轻一笑,南安王绝对会卖队友。
  “阎良花是寡妇的身份到底是谁宣扬出去的?先说好了,肯定不是我二妹妹。”
  “不是她,阎良花说了,十有八九是从嫡母那儿传出去的。不过你二妹妹肯定少不了推波助澜,鉴于她将要成亲,我会祝福她一切顺利。”
  王子异稍微放心,“少做混账事。”
  白不厌:“娶到阎良花我就不混账。”
  两个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以及敲门声。
  “橙儿月光,是我,看你们两个晚上没吃什么东西,所以又煮了点儿鸡汤饭,要不要尝一尝?”白夫人有些忐忑的揪着指甲。
  不一会儿,王子异打开了门,客客气气的点头:“多谢伯母。”
  “不客气。”白夫人忍不住往里看,只看到了白不厌的一道影子。
  王子异于心不忍,退后一步,让出来路:“我好像玉佩掉外面了,出去找一下。”
  他漫不经心的出门,找根本不存在的玉佩,给母子二人腾出个空隙。
  房间里的白不厌暗骂了一声抓你来,就是省得他们跟我谈心,你居然还半路投敌跑掉了。
  白夫人不知二人心理波动,端着托盘进了屋放到了桌案上,有些局促的看向白不厌。
  温暖的灯光下,映照着白夫人柔和的面容,看上去慈眉善目:“月光,过来尝一尝吧。”
  白不厌:“我不饿,吃的挺好的,这些还是给王子异留着吧。”
  白夫人心头压了一块石头,不吐不快,试探性的问道:“橙儿和你的关系一直都这么好。”
  “你想问什么不妨直说。”白不厌不想和白夫人在这里绕弯子。或者直接一点,他不想和她说话。
  白夫人怯弱的说:“我听人说,王家的兄弟也喜欢霍家大小姐。”
  白不厌的脑子转的很快,直接点出了人:“王希月说的。她的话别信,也别和她接触,我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白夫人:“我只是想要关心你,想要帮一帮你。”
  白不厌微笑:“您帮不上我。”
  他就像是身上有一块儿壁,透明的,也没刀子,就只是将白夫人隔绝在外。
  明明是母子,中间却好像隔着灰蒙蒙的布,谁都看不清彼此。
  白夫人真的忍不住,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尽量将哽咽声吞下去,还是传出了细碎的哭泣声,断断续续的说:“月光,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这么排斥我,可我是真的想要照顾你,也是真的想要帮你分担。如果你实在喜欢那个姑娘,我也会想办法,我只是想要知道那个姑娘值不值得你去喜欢。”
  白不厌身子往后靠了靠,更加的隐匿在了黑暗中,说:“有时候我看见你真的挺难受的,明明是母亲,但一点温暖的感觉都没有,你越是想对我好,就越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