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饮杯中月、参拾
  西盛国的国都祇里城是咒阵之城,自古以来匯集诸多天时地利滋养这块土地,但同时也需要防范来自各方可能衝击而来的灾厄与战祸,其皇城里外更有许多道阵法守护,除非是西盛国的国主和国师放行,否则一般妖魔精怪无法随意出入。
  国师柳青禕居于皇城东北方,明蔚的住处也在同一区街坊里,东北为鬼方,是皇城阵法最弱的地方,因而由柳青禕自己来守着。
  盛如玄和蓝晏清并非妖魔,反而修习道法仙术,因此毫无阻碍的来到祇里城,不过这座城里也有不少修士,为了不引来过多麻烦,他们在城外就收起宝镜装作一般散修入城。
  此时已是午后时分,柳青禕正在他府里餵食这几年收养的宠物们,多是被一些妖道邪派饲养来作恶的生物,有些则是要被捉去炼药或遭虐待逃跑的,牠们不见得都是灵物,但在她佈置的屋宅院落里,无论灵物或妖物都能平衡共存。
  她提了一个竹篮在庭园里漫步,经过树下有个和他差不多高矮的木造平台,在那上头撒些穀物豆子餵食禽鸟,接着再到小石桥上,桥下波光粼鳞,水面宛如铺满宝石玉片,细看是水中的鱼全挤在一块,牠们等不及要吃东西,她把鱼饲料也撒开,鱼群激动得溅出水花,她轻斥说:「都慢慢来别挤,再像那些普通蠢鱼我就不餵你们好吃的了!」她骂完,鱼群全都听话得排成了几列,因牠们身上各式各样花色的鳞片,水面这会儿更像铺了玉石的地板。她逐一把收养在府里的宠物们餵完,关心牠们的情况,同时也享受牠们跑来撒娇。
  她走进花树成林的青苔园地里,靠近一座浅灰岩块,太阳将石头晒暖了,一隻浅色小蛇盘在岩石上休息,蛇身鳞片乍看是白的,但再盯着久一些会看见鳞片透着金芒。
  「吃饭啦,今天帮你把鸡毛都除乾净,小骨头也剔乾净了。」柳青禕把竹篮里一盘用布盖着的东西端出来,掀开黑布就看到盘里是新鲜无骨的鸡肉。
  小蛇吐着深色的蛇信昂首打量,慢慢爬行接近柳青禕,柳青禕用食指的指腹摸小蛇的头顶,带着宠溺语气说:「乖,多吃些,快快长大啊。你没有母亲了,但你有我,还有其他手足,偶尔也和其他孩子一块儿玩吧。」
  一隻黑白羽色的小雀鸟飞近,柳青禕安抚牠说:「没事,小金不会吃你。有客人来了?」
  雀鸟啁啾几声,柳青禕摆手说:「知道了,请他们进门去花厅里等我,我把这些收拾一下就来。」
  柳府的大门自己敞开,姚昱凡他们听见国师那难分雌雄的嗓音说:「二位请进。」
  一个穿着黑白衣裙的小姑娘站在门内恭候客人,小姑娘左右扎着两个发髻,上面是蓝白色相间的簪花,她两手朝屋里比了比,似乎不太会开口讲话,但还是来带路,姚昱凡和周谅跟着她走过前庭,坐在厅里等国师出现。
  小姑娘退出厅堂时还被门槛绊了下,忍不住挥着双袖飘起来,一离开客人们的视线就变回雀鸟飞走了。须臾后柳青禕穿着深红色常服出现,端了盘东西过来说:「我这儿平常也没什么客人,现在只有这个能招待了,你们尝尝。」那是这一带產的一种瓜类,生吃就很爽脆可口。
  「好啊。」周谅拿了一根又绿又长的瓜,学柳青禕那样生啃,惊喜得拍打姚昱凡手臂说:「师父你吃看看,好过癮啊,不但脆口,这瓜还很清凉呢。」
  柳青禕啃着脆瓜说:「因为放井里一会儿了。」
  姚昱凡合掌点头,浅笑婉拒:「谢谢好意,但我不太爱这类的东西,再说也辟穀很久了……」他看周谅啃那长瓜的样子,忍不住说:「我这徒儿真的是很喜欢柳国师啊,国师讲什么都好好好。」
  周谅害羞的笑了笑,回嘴道:「哪有啊,我也很听师父的话啊。不过我的确很喜欢柳姐姐,又好看又厉害,什么都懂,谁不喜欢?」
  柳青禕还是和从前初遇杨慕珂一样,是个小少女的样子,至今也没变化,而周谅又已经长大了好几岁,看起来周谅更像是姐姐,不过周谅佩服柳青禕的本事,也就一直称她柳姐姐,况且实际上柳青禕的岁数和宋繁樺、明蔚他们可是差不多的。
  柳青禕浅笑:「那是你没见过我陪着女皇一路登帝的情形。」一般西盛国百姓或修士对她虽说是敬畏,不过都是害怕多过敬意。想到这里她接着聊:「西盛国虽说不是什么大国,却恰好在一个特殊的位置,不时得和各路妖魔、正派打交道,明处的敌人好防范,却少不了有心者潜入,前些日里才抓了一伙被邪道操控的官员呢。」
  姚昱凡感慨:「还真是难为你了,应付这些尔虞我诈的事情,还要忙着修炼,不容易啊。」
  周谅跟着附和:「是不容易,我师父最厌烦这种事,所以才躲去山里隐居的。」
  柳青禕不以为意笑说:「这也没什么,从前西盛国也被天蘅教势力渗透得很深,多亏女皇英明,又果断睿智,加上我从旁辅佐,才有办法在这几年让他们几乎失势退出,也无法影响那几大世家。哼,总算也是让他们成了纸老虎。
  不过在这儿修炼的风险是比较大,有太多心魔考验,但是也不乏有更多机缘能参悟天机。姚道友不也是为了能追求突破境界才下山么?」
  姚昱凡温雅而客气的微笑应道:「这倒是没错,凡事总有多面相。不过贫道还是习惯在山里慢悠悠的过,这回下山主要还是为了我徒儿。对了,我与徒儿早些时候去阻碍天蘅教获取宝物的机缘,没想到机缘似乎就落到我徒儿身上,降世的宝贝是个长得像虫的灵物,想请你帮忙看要怎么照顾才好?谅儿,把牠召出来吧。」
  周谅摸了下腰间的小布袋,小声嘟噥:「噫,又乱跑不见了。」她东摸西摸,最后在头发间摸出一团浅紫色毛球。
  「嗶。」毛球发出一声怪叫,周谅掌心捧着毛球哄说:「你乖乖啊,别乱放雷电知道么?」
  柳青禕瞧见那团毛球就露出微笑,觉得真是新奇有趣,她问:「这就是那降世的宝贝?」不仅会放雷电,还会叫,要是忽然扔到她园子里可能会吓坏大家吧。
  周谅点头:「是啊。柳姐姐,我想给牠取名叫阿贵,因为紫色是贵气的顏色,你说好不好?」
  「你认为好,那自然没问题,牠觉得呢?」
  周谅问小毛球说:「以后就叫你阿贵了好不好?」
  浅紫毛球动了动又发出叫声,然后在周谅掌心爬了一圈,周谅说:「你这是开心的意思?开心的话就让我看个小火花?」
  毛球身上立刻窜了些小火光出来,又爬了一圈,看得一旁柳青禕也轻笑说:「真有意思的小东西,会放雷电的灵物不是没有,可是像这样的却少见。而且一般食量都不小,弄清楚牠吃什么了?」
  周谅说:「就是不知道才想来请教你的。姐姐有头绪么?一般这种会放雷电的灵物吃什么?」
  柳青禕思忖道:「通常也吃雷电,比如雷兽就是。施放雷电,也追着雷电觅食。也会吃些带灵气的晶矿、玉石,那些东西在人界不多,所以寻常人养不起。再不然就是吃……」
  柳青禕露出意味深远的笑容,周谅当即猜到其未竟之语,讶异转头和师父互看。姚昱凡也会意过来,确认道:「吃同类?像是其他法宝或修炼有成的修士?」
  柳青禕不可置否的说:「饿过头了可能会吃吧,但是一旦吃了,有可能会立刻变成魔物。那样风险太大,所以你们还是尽量餵饱牠吧。」
  周谅顿觉困扰,晃了晃掌上的毛球说:「你很饿了是不是?唉,刚出生就饿肚子,好可怜啊,但是我该上哪儿找你的食物才好。」
  柳柳青禕食指在桌面敲了敲,若有所思道:「我记得妖魔域有不少產灵矿的地方,还有个秘境传说有颗混元霹靂珠,吃了那个应该能撑很长一段时间不必进食。但是牠现在就饿了,要不你们先去一趟雷炎峡湾吧,从祇里城往南出发,顺着丰酩大江经过三个县郡再问路,那地方终年都容易有落雷闪电,很有名的。也没多远,百里路程以姚道友的修为,能赶得上一天来回。」
  姚昱凡听说过那地方,得知解决办法顿时松了口气,他起身道谢:「多谢你,那我和徒儿这就先告辞了,我们去……餵阿贵。」
  「太好了阿贵,我们带你去吃顿饱餐。谢谢柳姐姐!」
  柳青禕优雅挥别,姚昱凡带周谅乘着法宝化成的云团飞走了。她嘴角微弯,轻笑喃喃:「真是对可爱的师徒俩,你说是吧?宋繁樺。」
  树荫下出现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苍发金眸的男人从树下走来,正是宋繁樺。其实他早就回来了,不过柳青禕有客人在,他也不想打扰,所以并没露面,只在远处观望。毕竟周谅也不记得他了,见了面多少有些尷尬,明蔚的话不多是不屑或懒得多讲,他的话不多通常是不晓得该讲些什么。不过他看到周谅虽然一隻眼睛失去光明,但仍和小时候那样开朗活泼,心里还是替她高兴,也好在那ㄚ头的师父是个挺好的人,所以他就更无话可说了。听到柳青禕问他话,他也只淡淡应了声:「嗯。」
  柳青禕踱回桌边倒茶水,听宋繁樺跟进屋的脚步声,心情愉快聊道:「那师徒俩像在耍宝,姚真人对周谅也很包容,他们那样挺招人喜欢的。」
  「喜欢?」宋繁樺像是忽然惊醒,脱口就问:「你喜欢哪个?」
  柳青禕把茶水朝宋繁樺那里推了下,笑说:「都喜欢啊。我是指他们师徒都可爱,你想到哪儿去了?」
  失言的宋繁樺有些窘迫,乾脆沉默喝茶。柳青禕盯着他坐下,稍微正色问他说:「红罗没有死?」
  「嗯,那是她的分身,斩了头也没死。不过定然耗了不少元气,要不要乘胜追击?」
  柳青禕笑了下,调侃说:「追什么追啊,你不是都被打回来了?」
  「我没有败,只是懒得应付底下杂鱼。」
  「不要小看任何一人。天蘅教最麻烦的就是杂鱼,只要活着就会有烦恼,他们最擅长让人把那些平常的烦恼看作是灾厄、不幸,然后逮住那些生灵们心中的空洞加以蛀蚀,再灌注那些古怪弔诡的想法,进而操控。唉,数量眾多的确也不好应付。」
  宋繁樺想的很简单:「只要把领头的那个宰了就好。」
  「问题就在于他们教主一直藏着。这次先吓吓红罗,我看他们越来越着急了,还四处找寻盟友。」
  「下次我一定杀了红罗。」
  柳青禕起身走到宋繁樺那儿,撩起他一綹发丝玩,跟他说:「杀了一个红罗,也很快会有其他的红罗补上空缺。不如先盯紧些。他们察觉你的来歷了?」
  「应该还没有。」
  「好,让他们忙一阵子,你暂时不要回寂明馆,就住我这儿吧。」
  宋繁樺盯着比周谅还娇小许多的柳青禕问:「你有事?」
  柳青禕单手插腰反问:「没事不能就留你么?」
  「留我做什么?」
  柳青禕坐到他一旁说:「反正你回寂明馆也不忙吧。其实是明蔚和我提到过,说那个姓蓝的从前就特别执着杨慕珂,之前还把人捉去藏起来了。杨慕珂虽然现在被我们藏在这城里,但盛如玄那儿不是有面灵素仙子从前用的宝镜?那面镜子就算稍有毁损,仍是相当棘手,有可能会曝露杨慕珂的行踪,继而让姓盛的盯上我们。
  我也没想到杨慕珂的母亲会是天人,万一盛如玄他们发现了什么,寂明馆在城西离得稍远,所以你乾脆就在这里住下,免得我们到时候来不及找帮手。房间我都给你收拾好了,就在我对面。」
  宋繁樺微啟唇,但又想不到能讲什么,于是沉默应下了。柳青禕带他去看房间,他无所谓的说:「有个能休息的地方都行,也不必特地参观。」
  柳青禕逕自打开房门说:「格局摆设和我那间差不多,我房间就在你对面,有事喊我就好。」
  「谢了。」
  「我才要谢你愿意留下。」柳青禕走到宋繁樺面前,带着笑意打量了会儿,伸手摸对方深色衣袖说:「受伤了怎不讲?」
  宋繁樺稍微后退避开:「只是一点皮肉伤,不足一提。」
  「许久未见,态度还这么生疏。当初在潢山,你救我不就是因为觉得我可能是你在故乡认识的白狐,现在确定是了,结果也没有变得多亲近啊。你是怎么看我的?可怜我?还是只是想弥补什么缺憾?」
  宋繁樺垂眼想了下,说:「只是想知道你平安就好了。」
  「那明蔚呢?他也和我是同族的吧。」
  「嗯。」
  柳青禕转了转眼珠,微瞇起眼问他说:「我跟他同族,我们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亲近的关係?每次见到他我都觉得有些亲切,也觉得我和他挺相像的。我跟他是不是亲戚?」
  宋繁樺知道明蔚定然不喜他透露这些事,所以摇头说:「那时我只和你相处得多,跟他也并不熟稔。」这话倒是贴近事实,虽然是明蔚较为疏离,不想和他们狼族太亲近。
  「罢了,都是神裔,都是……曾经支撑下界的柱子,也都是可怜虫。一样的吧。」柳青禕拍了下宋繁樺另一隻手臂,宋繁樺身子僵了下,他皱眉问:「另一手也伤了?嘖,跟我来。」
  「做什么?」
  柳青禕忽然呛他说:「当然是给你上药啊,不然是餵你喝奶么?」
  被呛的宋繁樺并不气恼,反而心里有点温暖。他的确伤得不重,而且这么轻的伤也不需要一个时辰就能好,但柳青禕还是坚持替他诊视伤处,确定没伤了筋骨后又一边拿出上好的外用药膏给他搽抹,一面提醒道:「天蘅教就算是杂鱼也很会用毒符、毒粉,或是下些阴险毒咒、蛊术,切不可因为是小伤就轻忽。我离开天蘅教也有好些年,说不定他们变得比从前更阴狠。」
  宋繁樺摸着被包扎好的地方不知该说什么,从前他独来独往惯了,后来和明蔚一起筹办了各地寂明馆,多半也是由明蔚应付交际的事,自己过去在灵素宫最常往来的对象就是杨慕珂和周谅那两个小孩,他也只是负责听小孩子们吱吱喳喳的,就算他不应声,周谅他们也能说个没完。他小时候和明斐相处,自己也总是话少的那方,但无论是明斐还是柳青禕都对他好,这就够了。
  「好啦,没事了。这宅子你随意走动也没关係,带着这个就不用担心误闯一些比较不妙的地方。」
  宋繁樺从柳青禕那里收到一个五角形的刺绣香囊,下面缀着深红色流苏。柳青禕看他面露疑惑就解释说:「上面有我的气息,在这里走动就不会被那些飞禽走兽攻击了。」
  「谢谢。」
  柳青禕说:「你真是老实,以前在宿月镇我是不是常捉弄你啊?」
  宋繁樺摇头:「以前你很好,对我很好。和现在也一样,会照顾落难的生灵。」
  「呵,那我一定是看你这匹孤狼太孤单了,所以常常陪着你。你呢,于是就对我念念不忘了是吧?」
  「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只是我的族人对你们白狐族并不是很好。」
  柳青禕挥手打断他的话说:「以前那些恩怨就过去吧,我也没兴趣听那些,你想起来也不开心,我听了也不高兴,何必再提。算啦。往后……」
  宋繁樺看着柳青禕,他比柳青禕还高大许多,但现在温和注视对方的样子就像是头温顺随和的大狗,眼里有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一点希冀,金色眼眸好像更加亮了。
  柳青禕俏皮一笑,戳了下宋繁樺的手臂说:「往后好好相处吧。繁樺。我以前是不是这么喊你的?你就喊我青禕了。」
  「以前……嗯。」宋繁樺应声,从前的明斐其实和现在的柳青禕并不是很像,明斐更天真单纯,更需要被保护,对凡事都好奇却也有点怕生,现在的柳青禕不仅不怕生,而且能应付很多复杂的事,能陪着那位西盛国的女皇处理朝政,即使面对云波诡譎的局势也没有露怯。不过无论是从前的明斐或现在的柳青禕,骨子里还是很善良,而且笑起来都那么温柔好看,望着他的眼神似乎并没有改变太多。
  「你笑起来和以前一样。」宋繁樺忽然说道:「眼神也一样。我觉得很好。」
  柳青禕挺意外他会讲这些,微微愣住,而后又扬起浅淡的笑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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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鸿溟无量是寰寂散人的惯用法宝,也是本命法宝,得其传承的姚昱凡将它变成像透明琉璃船的样子,和周谅同乘此船前往雷炎峡湾,若非修真大能无法追踪他们的身影和去向。周谅坐在船头拿出一个纸包,拿出一颗肉包大口咬,嘴里食物还没嚥下就转头问站在一旁的师父说:「师父要不要吃肉包?」这是刚才他们在前一座城里问路时顺便买的,还有些烫手。
  姚昱凡望着前方,淡淡睨她一眼说:「为师早已辟穀,你是故意的么?。」
  「唉呀,我也懂得尊师重道,吃东西时都要记得问师父,做什么事以前也都记得问师父啊。我这是跟您问候呢。」周谅笑嘻嘻的,她只是觉得很多食物可口,因为辟穀就不吃会很可惜,所以忍不住拿出来诱惑师父。
  「唉。」姚昱凡开始反省道:「为师是不是太失败,一个徒弟都教不好。老是这样没大没小的。」
  周谅皱了下鼻子说:「哼,你哪有不好,你本来就讨厌墨守成规,我也没有不好,我是像你啊,讨厌破烂规矩的,所以我们都没失败。」
  姚昱凡被她逗笑,嘴抿成一线故意瞪她说:「你吃就吃别那么多废话,当心别噎着。唉,自从出来以后天天都在奔波,一刻不得间啊。」
  周谅听他小声发牢骚,眼里微有愧色,但也感受到师父对他是真的很好,她抱着姚昱凡的一脚撒娇说:「师父都是为了我啊,师父待我真好,我都不知该怎样报答了。不过我受了伤还能遇上这么好的师父,也是福气啦!」
  姚昱凡只记得一开始这ㄚ头可不是这样的,还挺懂规矩也很有礼貌,他抖脚想甩开周谅,轻斥道:「你放手,男女授受不亲,这般拉扯成何体统!」
  几个零碎记忆如流星般掠过周谅脑海,周谅忽然松手呆望着前方说:「师父,我好像有些想起来了。」
  姚昱凡立刻蹲下问:「想起什么?」
  「我想起小时候跟哥哥撒娇的事,他常这样念我,语气跟你好像啊,老爱提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啦、没规矩的,叫我长大别再像个小伙子一样。」她忽然记起了很多幼年和哥哥相处的事,哥哥很常念她、骂她,语气都不凶,无奈之中是宠溺和包容。她心里激昂又感动,对姚昱凡咧嘴笑说:「我想起好多啊,都是哥哥照顾陪伴我的事,师父也跟我哥哥一样宠我。嘻嘻,看来是我太讨人喜欢了吧?」
  姚昱凡被她驀然凑近的笑靨吓了跳,往后跌坐,周谅笑了起来,跟他说:「但是我哥哥不像师父你老是这么慌乱,哈哈。」
  姚昱凡脸色微沉,恼羞轻斥:「你从小就不听劝,现在也没改。」
  周谅吐了下舌尖,两、三口吃完包子,扶起师父说:「我只和喜欢的人亲近嘛,不喜欢的人多瞧我一眼我都讨厌。师父你分明也挺喜欢我的,怎么一害羞就发脾气。」
  姚昱凡那斯文俊秀的脸更垮了,嗓音也不觉低了些:「你又再胡说八道什么,就算你我之间清白,别人要是见了定然要误会。难道你听到别人乱传緋闻能够忍受?我可受不了自己的徒儿被那样看待。」
  「师父……」周谅收歛起开玩笑的态度,颇为感动望着他说:「原来还是为了保护我啊,徒儿实在感动。可是无关紧要的人讲什么我也不在意啦,师父在意的话,我们忙完这些事再回山里吧。」
  「我……唉,算了,先餵饱你这的虫子。」
  「是阿贵,牠有名字了。阿贵,你只会嗶嗶叫,能不能发出别的叫声?」
  浅紫毛球从周谅扎在脑后的长发间冒出来,跳到她肩上抖了下:「喵。」
  周谅以为自己听错:「再叫一遍?」
  「喵呜──」
  姚昱凡面无表情道:「原来不是毛虫,是猫虫?」
  周谅笑起来,捧起阿贵说牠可爱,阿贵在她手上爬来爬去的,偶尔还会吊着一根细丝晃。姚昱凡起身继续赶路,馀光看周谅在逗小虫玩,觉得自己真像个对贪玩女儿不离不弃的老父亲,有点心累,但也是甘之如飴。
  周谅又把小毛虫拢在两手里,抬头问:「师父,将来你会找个道侣么?」
  姚昱凡淡然瞥她一眼,无奈又好笑的回说:「找什么道侣,我自己一个人都能修炼这么久了。再说,现在有你一个还不够我操心?没头没脑的问这个做什么?」
  周谅嘻嘻笑了笑:「我就是想像了下,将来要是我有师母了,那你会不会还对我这么好这么关心。」
  「不管将来如何,你永远都是我徒儿,除非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万一我犯了天理不容的错呢?」
  「那为师会亲自收拾你。」姚昱凡顿了下,说:「把你关回山里,让你哪儿都去不了,无法再惹祸。不过你也不必想这些,有为师在,你也没那个机会惹祸,再说你是活泼顽皮了些,却不可能为恶,这点为师是清楚的。」
  「你真的不会找个师母?」
  姚昱凡被问得有些烦了,面向她篤定道:「我一心求道,没有这些杂念。你也别乱想这些有的没的,你这样就像是个害怕老父找个继母回来虐待自己的孩子。」
  周谅乾笑了声,坦言道:「唉,是有点担心。」
  「傻孩子,这次到西盛国遇见这么多人与事,你该明白很多人都是关心你的,不只是那柳国师,你也和兄长重逢了,他也一样关心你。听国师说当初杨慕珂会离开灵素宫,其中一个原因是为了你。」
  周谅垂眼摸摸阿贵的紫毛,浅浅微笑应说:「这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都对我好,不过,我觉得哥哥身边有那个叫明蔚的傢伙了,而且还有他娘亲的事要操心,我不希望哥哥再为我操心。唉,要是能一直不长大就好了,但是现在也不错,我还有师父。师父我会好好孝顺你的。」
  姚昱凡就像个不求女儿回报的老父亲,所以他也真的不敢相信周谅那番哄他开心的话。他馀光看周谅把眼罩摘了,露出失明的左眼,眼睛周围的皮肤都治癒到看不出当年狰狞的伤痕,但眼眶里有颗浅灰色晶石,那是他特地找了适合的灵矿,再打磨成义眼给她安上的。
  「你怎么摘了眼罩?」
  周谅仰视他说:「当初也不知为何,我跟师父说想要一颗这样色泽的义眼。和哥哥重逢后我就明白了,虽然很多事还记不起来,可我心里都有他的。还有,也记起了姥姥的事。姥姥是被哥哥的假娘亲杀死的,我修炼却不是为了报仇,只是因为贪生怕死,我想长生不老,想变得厉害,生死不再由他人拿捏。但现在慢慢体会到,即便有时生死不由人,但我的心是由着我的。我想,哥哥一直护着我,也不是因为对我有愧疚,以为自己娘亲害死我的姥姥,而是他希望我自由自在活着,他真心当我是妹妹一样爱着我,我也敬爱着他。将来就算我有机会向曾伤害我的人讨公道,我也不会沦落到只是为了仇恨活着。何况现在,我还有师父你。」
  姚昱凡拿了周谅手里的眼罩,跪了单膝替她重新系好,他说:「往后我再找更好材料帮你做义眼,这个就先这样吧。」他表面淡定,心却跳得老快,这傻徒儿忽然说这些做什么,害他心慌意乱的。
  「师父。」
  「什么?」
  「你看到我这隻眼睛,会心疼?」
  姚昱凡望着她另一隻完好的眼睛说:「要是被我知道是谁下的毒手,我要那个人付出代价。」
  周谅像是扯了嘴角笑了下:「不用师父脏了手,我会亲自己讨回来这笔帐的,等我一切都记起来。佛家虽然有句话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可我却觉得有些事不能就随便算了。」再说她也不修佛。
  姚昱凡起身道:「你做什么都好,有为师在,没人能再欺负你。有人欺负你,你就叫阿贵电他,电到皮焦肉脆,分一分餵妖兽。」
  周谅哈哈大笑:「我就知道师父对我最好,不过没想到你也能说得这么狠啊。」
  姚昱凡轻哼一声,望着前方继续赶路,心想能有这么一个活宝似的徒儿也很好。当初他并没有要收周谅为徒的意思,周谅想拜他为师,求了他好一阵子,那时周谅真是什么方法都试了,还不惜在他面前露出可怜的样子说:「我知道我瞎了一隻眼又受内伤,也不晓得将来会怎样,但还是一心修炼,求你不要嫌弃我。如果因为我是女子的缘故,那没关係,你把我当男子吧,我从来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女的就该如何,以后我天天扮男子也可以。」
  那时候周谅为了拜师说了不少荒谬的话,姚昱凡当初觉得这小姑娘真是天真可爱,也有些可怜,他怎么会嫌弃呢?不过是担心将来周谅遇到从前师门的人会有麻烦,他也并不介意世俗间讲的男女有别,其实只是皮囊不同罢了,在他眼里是男是女也差不多。他要是真的担心,一开始就不会收周谅为徒了。
  他只是不忍心看这孩子再受伤害,周谅真的掉眼泪时,他慌忙答应收她为徒,也是见不得她哭。他细心照顾、教养的徒儿,岂能让别人再欺负?
  姚昱凡轻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爱瞎操心的老父亲。不知道杨慕珂以前和周谅相处时,是不是也这样?
  「师父,我们是不是快到啦?」周谅站起来指着前方阴暗多云的天空问,云间闪烁雷电光亮,她手里的毛球似乎是有些兴奋而发出「喵呜」的叫声。
  「那里就是雷炎峡谷吧,凡人难以居住,一般活物也无法长久栖息的地方。」
  「不过水里总有鱼虾?」
  「我觉得那里或许有什么东西,一会儿你要小心为上。」
  「徒儿明白。」周谅随口敷衍,低头就衝着掌上的毛球说:「太好啦阿贵,你等下就能吃个过癮了。」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