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没有光环的主角—我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
  「你不上车?」下课时,赵宇航牵着脚踏车问我。
  「你要载我?」
  开学以后,每次下课我们都只是一起走到校门,他从来没有送我回家过。
  「嗯,我这样还算是赏罚分明吧。」
  「还赏罚分明咧。」亏他有脸讲。
  赵宇航在校门前停住了脚步,迎着远方吹来的一道风,他身上的独特香气和着淡淡的清甜花香涌入我的鼻腔,我瞇起了眼,用手压着一缕缕被风吹乱的发丝,而赵宇航则任由他细碎的刘海搔着额头,走向前一步拨弄着我的辫子。
  「缅梔花。」他像变魔术一样,从我的头顶摘下一朵花。
  那是一朵有着五片花瓣的白花,正中央的鲜艳黄色向外晕染,凑近一闻,淡淡的甜味让人神清气爽。
  「很可爱。」我伸手接过。
  他似笑非笑,眼神飘向脚踏车后座,看起来像是在催促我。
  「不了,我想用走的。」我摇头。
  「为甚么?」他的嘴角渐渐收起。
  「不知道。」
  我故作轻松地前后摆动双手,迈开大大的步伐。
  「你不考虑学一下骑脚踏车吗?」
  「甚么?」
  「我不在的时候,你总不可能走路去所有地方吧。」
  我伸直的右脚在往前跨时突然僵住,差一点就重心不稳往前摔。
  「你……又要离开吗?」我的语气尽可能自然。
  「当然没有,你在想甚么?」赵宇航失笑,一刻也没有思考,回答得斩钉截铁,「我是指我们两人,不可能随时随地待在一起吧?」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也有公车、捷运会到啊,实在不行的话我可以拦计程车。」我狡辩,心里想的却是,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不知道我会骑脚踏车。
  赵宇航也只是笑笑,一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漫步走进巷子里,车马的喧嚣、人群的嘈杂都被阻隔在外,狭长的空间只剩下我们两人,安静的彷彿能依稀听见彼此的心跳节拍。
  「糖葫芦欸!」我指着巷子尾端一个陌生的招牌。
  突然想到甚么似的,我掏出钱包,把赵宇航拋在身后,「你没吃过吧?我去买给你吃。」
  刚在摊位前站定,老闆娘就热情招呼:「小姐,要甚么口味?」
  「呃……」
  我正陷入选择障碍时,老闆娘又把目标移向我身后:「小帅哥,陪女朋友一起来的吗?」
  赵宇航双眼弯成完美弧线,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的手越过我的肩膀,抽起两根叉着各种水果的糖葫芦,「就这两根吧。」
  「你怎么没问我想吃甚么口味?」我佯怒。
  「你会犹豫那么久就代表每一种都想吃吧?」他把其中一支糖葫芦交到我手中。
  彷彿是嗅到了空气中的曖昧,老闆娘在找零钱时趁胜追击:「唉呦—小帅哥真善解人意呀,连女朋友的喜好都这么了解。」
  等等,这句话有语病吧?把女朋友的喜好刻进DNA里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吗?
  「哈哈—」我只好乾笑两声,抓着赵宇航的袖口往一旁走。
  「怎么了?」他低声问我。
  看着他意犹未尽的表情,我怀疑他是不是被灌迷汤灌到不想走了。
  「路边摊的阿姨跟早餐店阿姨差不多啦,都是客套话而已,你也不用太较真。」希望他能听出我的言下之意,少臭美了。
  「不是吧,她说的都是实话啊。」赵宇航不以为然。
  「哪一句?」
  「你说呢?」他挑眉。
  「呿—我哪知道。」
  懒得搭理他,我逕自走向一旁的石墩,喜孜孜地坐着啃食手中的糖葫芦,虽然我已经刻意噘起嘴了,但还是有些许晶莹剔透的麦芽糖沾上我的唇,被体温一加热,马上融化成黏呼呼的糖浆。
  「你不吃吗?」我一边意犹未尽舔着嘴唇,一边拿出镜子检查妆容。
  赵宇航在一旁停好了车,歪着头用虎牙刁下竹籤顶端的山楂,咀嚼了几下后表情变得微妙。
  「有点太甜。」他只吐出四个字。
  「吼—给你吃甜食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欸,你都没有用心体会!」
  「有必要这么生气?」他苦笑。
  「你看,糖葫芦光是它娇艳欲滴的外表就能给人一场视觉饗宴,咬下去的瞬间,口感的层次变化又是对舌尖的一场暴击,吞下肚以后,残留在舌根的淡淡尾韵又让人回味无穷,这对我来说根本就是净化身心灵的唯一解药,说它是人类文明的最佳產物都不为过!」我的手指在空中比划着,但赵宇航一脸看白痴的疑惑表情立刻浇熄我的热忱。
  「算了,当我没说。」我自讨没趣踢着双脚。
  「可能是你的比较好吃吧。」他说。
  「嗯?刚才不是买两支一样的口味吗?」
  赵宇航笑而不答,却迅速朝我靠近,眼前的世界瞬间消失在他的身后,只感受到了嘴角一抹溼溼热热的触感袭来,从镜中反射我清楚看见,他正用舌尖轻轻舔舐我脸颊上的麦芽糖浆,双脣却有意无意摩娑着我细嫩的皮肤。
  当他把目标缓缓移向我的下唇时,我不住浑身一颤,手中的镜子不小心掉落,清脆的响声吓得我往后弹开。
  赵宇航馀兴未了地站直身体,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口味确实一样,但你的比较好吃。」
  我的内心被他的邪魅一笑扰动得七上八下,只好低头假装找东西,见状,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包面纸,向前迈进一步时,我惊魂未定地挪动身体。
  「拿着。」他说。
  我像小狗一样,听话地接过赵宇航还没吃完的糖葫芦。
  他扣住我的下巴,用面纸小心擦拭着我的嘴唇,虽然眼神温柔,嘴里却不忘恐吓我:「小心我再用一次刚才的方法。」
  刚才的方法?光天化日之下,可千万别再发生第二次啊!
  我抢过他手中的卫生纸,莫名开始结巴:「我……我自己来吧。」
  当然绝对不能承认,我虽然表面上表现得很抗拒,但内心其实有点期待。
  但重点是现在也不是时候啊啊啊!
  「噹—噹—噹—」
  我的脚步踩着鐘声的节奏缓慢前进,看着脚下的木栈道被地灯的光染成金黄色,我慢半拍地抬头仰望天空,才发现头顶已经被无垠的灰蓝色所包裹。
  万恶的大三期中考就是这么折磨人,必修科目多到一隻手数不完,偏偏有的老师又喜欢选在清早或深夜考试,以至于在大家都纷纷离开校园的时刻,我却逆着人潮方向往教学楼里走。
  好吧,我承认现在才傍晚五点多,根本不算深夜,但生理系统明确告诉我,现在已经进入省电状态。
  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这是最后一科考试后,我装作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走进教室。
  「怎么这么晚?」我一拉开椅子,坐在斜前方的赵宇航立刻转头问。
  「又没迟到。」我对他吐舌头。
  「最后一科了,加油。」他说。
  「谢啦。」
  因为巨大的课业压力,我也破天荒地在考前两週就开始闭关,所以可以说是已经和赵宇航失联两週了。
  虽然从对话中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但我还是会因为他的某些动作而没来由地感到不安,像是刚才进教室之前,我瞥见他的手指正快速地敲着手机键盘,像是现在明明已经快要打上课鐘了,他却还起身往茶水间的方向走,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画面,却又不免让我回想起从社游回来时的他,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用力甩动脑袋,说服自己这只是考试焦虑症作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