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你当时在看谁?
  陈廷澜醒的时候,舒望安正看着他。他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跟他对望了两秒鐘,才仓皇坐起身。
  「……抱歉安神,我怎么就睡你腿上去了?」
  「没事,这是小事,你这阵子很累吗?」舒望安跟他靠得很近,似乎在端详陈廷澜的脸,「是不是有黑眼圈啦?」
  陈廷澜觉得他们的距离太近了,但又不知道怎么跟对方说,只好转移注意:「学艺术的有黑眼圈很正常吧,没有才奇怪。」
  舒望安笑笑的,看得陈廷澜很不自在:「说得也是。」
  许姊已经把车停在S大门口了,陈廷澜几乎是落荒而逃,连再见都没说,头也不回地往宿舍衝。回到宿舍,他一关上宿舍门,萧铭昇在床上跟他对上眼,陈廷澜的额间起了一层薄汗,他太紧张了,但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怎么?后面有唐安在追你啊?什么表情。」
  「你这笑话很难笑,唐安就算追我,我为什么要跑?」
  「是啊,你为什么要跑呢。」
  陈廷澜朝他翻了一个白眼,走到座位去坐下。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不是说至少要忙到下午,还让我们不用等你吃饭?」
  「遇到一点突发状况。」陈廷澜灌了一大口水,才接着说,「杂志拍摄地点不知怎地被粉丝知道了,人潮影响到杂志社跟安神的工作团队,保安出来维持秩序,根本没法拍摄。」
  「哇哦,听起来很克难啊,当明星真不容易。」
  「我也觉得,没有隐私吧,也没有私生活,做什么都要遮遮掩──」
  陈廷澜说到一半,脑中浮现了某人的一举一动,就把后半句话吞回去了,遮掩个屁,他就没见过这么招摇还没翻车的明星。
  「怎么?干嘛不把话说完?」
  陈廷澜试图把脑袋里的画面甩掉:「没什么,你下午有什么安排。」
  「没有安排就是最好的安排。」
  「想睡觉就直说,讲这样并没有比较厉害。」
  「你不懂,这是我们法学人的浪漫。」
  陈廷澜没好气地说:「我还真的不懂。」
  聊了一会,他才发现宿舍里只有萧铭昇一个人,周远哲不在很正常,不过怎么连俞凯也不在?
  「就你一个?」
  「怎么,有我了你还不满意啊?」
  这人总喜欢在嘴上佔他便宜:「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我没有好好说话吗?」
  陈廷澜放弃沟通,索性躺床上去。他是真的累了,不久前在车上睡了一会,虽然睡着了,但实际上睡得不好,车里晃动太大,还颠簸了几下,反而更不舒服了。
  他不知道是何时睡着的,陈廷澜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场景是舒望安来S大那天。在迎新演唱会上,那人穿着白衬衫跟茶色长裤,看上去光彩夺目。陈廷澜离他很近,听着他繾綣的嗓音,还有粉丝铺天盖地的尖叫声。
  却有个声音盖过所有。
  随后场景转换,他发现,自己总能在各式各样的地方见到舒望安──在便利商店里、在网路上、在工作室内。唯一相同的,是舒望安总是耀眼夺目,在哪里都是人群焦点,无法被忽视。
  陈廷澜还记得第一次跟他见到面,舒望安好像就是那样,自在愜意地维持自己的生活步调,不担心被认出来、不在意自己的身分,没有包袱、无拘无束,却轻易吸引了他的目光。
  陈廷澜跟舒望安之间似乎存在无数个巧合,跟数不完的阴错阳差,他觉得奇怪,却又不得不相信命运似乎给他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
  『廷澜。』
  『──学弟。』
  『廷澜学弟。』
  『我是你的粉丝啊。』
  舒望安很爱笑,陈廷澜见过他的各种笑容,无疑都是温柔的,就是对谁都温柔,对谁都没有改变。他莫名烦躁起来,想要伸手去碰,却什么都碰不着。
  一下午梦境纷乱,陈廷澜醒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萧铭昇正好洗澡出来,看见他坐在床上发呆,开口问他:「你还吃晚餐吗?」
  陈廷澜脑子还很乱:「现在几点?」
  「七点了。」
  「学校附近的店能外送吗?不想出门。」
  「应该可以吧,吃什么?」
  「你随便点,我再睡会。」
  萧铭昇看了他一眼,陈廷澜已经倒回床上,他没说什么,只是回到座位上,打开吹风机开始吹头发。
  陈廷澜浑浑噩噩过了好几天,礼拜一晚上收到舒望安的讯息,他有些彆扭,过了几小时才把讯息点开。
  〔安神〕:学弟,杂志拍摄的时间出来了,这个礼拜六可以吗?
  〔安神〕:抱歉啊,还多佔用你一个假日的时间,工作室到现在都没查出来地点是怎么被洩漏出去的
  〔陈廷澜〕:没事,你们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我其实还好,当明星感觉真辛苦
  〔安神〕:哎,哪个职业都辛苦啊,真的要说的话,我们还算轻松,就是有些事情必须做出取捨
  〔陈廷澜〕:嗯
  〔安神〕:对了,我最近有点灵感,又写了一首歌出来,感觉专辑不用花太久时间就能进入製作阶段了,学弟年初那会有没有空啊?专辑封面设计能委託你吗?
  〔陈廷澜〕:……安神,我是学美术的,不是学设计的
  〔安神〕:啊,不一样吗?
  〔陈廷澜〕:不太一样,而且甚至差得有点多
  〔安神〕:可是你不是都会吗?我之前看你粉专也接过类似的案子啊
  〔陈廷澜〕:……那是很久之前了,去年的事情了,安神怎么知道的?
  〔安神〕:我是你粉丝嘛O>O
  〔陈廷澜〕:……
  再说下去他都要信了。
  〔安神〕:那你接吗?你那时候有没有事情?
  〔陈廷澜〕:有没有什么专辑的资料给我参考?我考虑考虑
  陈廷澜年底有份比赛稿子要交,如果赶件顺利,他年初的确没什么事,但他直觉认为不应该跟舒望安有过多牵扯,却又开不了口。
  舒望安总是让人无法拒绝。
  舒望安对他一点都不设防,居然就这样把专辑目前能公开的资料都发给他。专辑主题叫《莲》,目前暂定的曲子跟歌词还很零散,歌名也没取,不过需要花时间的东西的确不多,顺利的话可能年底之前就能开始製作。
  〔陈廷澜〕:我年底有个比赛稿,如果顺利交了就能接,安神你这个是急件吗?
  〔安神〕:不急啊,我都不知道专辑什么时候能进入製作阶段呢,你可以年底再回答我,哦对了
  〔陈廷澜〕:?
  〔安神〕:(图片)(图片)这是杂志社的人让我转交的,他们说觉得画面正好就不自觉拍下来了,对你很不好意思,他们已经把原图删了,就是希望我转交给本人,跟你告知一下
  〔陈廷澜〕:没事,专业的帮我拍照,我还要感谢他们没跟我收钱
  〔安神〕:当然,帅哥总有特权.W.
  〔陈廷澜〕:……安神,你到底哪里来的这些表情?
  〔安神〕:哦,粉丝给的
  〔陈廷澜〕:……
  他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索性就不说了。
  陈廷澜把图片点开,那是他在杂志社的抓拍照。他坐在窗边,阳光沿着窗帘攀爬进来,尽数洒落在肩上,似乎给他镀上一层金光,远看像一对羽翼,寧静美好。
  陈廷澜那时似乎正在看什么,眉眼很柔和,嘴角微扬,有一丝浅浅的笑意。
  〔安神〕:对了,学弟你那时候在看什么?目光这么深情,你都这么看你女朋友吗?
  〔陈廷澜〕:没有,我没有女朋友
  陈廷澜回答得很快,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讯息就发出去了。这是在干嘛?他没来得及多想,舒望安已经回了讯息。
  〔安神〕:真的啊?完全看不出来,是因为课业太忙了吗?
  〔陈廷澜〕:这是其中一个原因,主要还是因为没遇到吧
  〔安神〕:啊,艺术家讲求缘分嘛
  〔陈廷澜〕:可以这么说
  他们的话题没有继续下去,舒望安过来就去忙了。鬼使神差地,陈廷澜把两张自己的照片存在手机里。陈廷澜的手机没有半张自己的照片,他不喜欢拍照,倒不是讨厌镜头,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可是他却把照片留了下来,陈廷澜点开照片,看着画面中自己的脸,有些诧异自己居然会这样笑。
  『学弟你那时候在看什么?』
  是啊,他当时在看什么?
  那似乎是很久以前了,陈廷澜依稀记得,舒望安那天穿着一身堕天使的服装,自己好像在跟小陈说话,后来小陈离开去忙,他又转过头去看拍摄现场──
  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
  陈廷澜起身的时候,忽地踉蹌一下,连忙按住桌子边缘才没摔倒。他的动静惊动到萧铭昇,后者不明所以地抬头。陈廷澜没理他,只是一拐一拐地去了厕所。
  他想起来了。他看见了舒望安,在灯光下穿着堕天使服装的舒望安,看起来朦胧、梦幻,遥不可及。他用力地关上厕所门,整个人压在门板上,厕所的空气很闷,还能听见隔壁的人洗澡时的水龙头声。
  那个时候的心情是什么?他在想什么?
  四周的纷乱似乎在顷刻间与他脱节,他的脑海中浮现了这几天的乱梦、心烦意乱,还有那个大到震耳欲聋的声响。仅仅一瞬,在他脑中炸开,陡然清晰。
  ──是他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