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时间很快的过了一周,在河堤一别后,周博文便没再见过傅俊杰,而是每天陪着阿嬤照顾家里的果园。
  那天在河堤,分别之前,傅俊杰便邀了周博文一周后在河堤的凉亭烤肉,而周博文也鬼迷心窍地答应了。
  他就是无法拒绝傅俊杰的任何邀约。
  周博文从家里骑脚踏车到河堤,这台脚踏车是他高中时期的代步工具。周博文远远的就看到傅俊杰在凉亭里忙碌着。傅俊杰抬眼,恰好往他的方向看去。
  「你又慢来了,每次都是我等你,不公平。」傅俊杰边笑边喊着。
  周博文耸耸肩,他下了车,把它停在路边,在傅俊杰的机车旁,接着走上了凉亭旁能够上河堤的阶梯。
  凉亭里,傅俊杰带来的小折叠桌上摆满了食材,有肉有菜有海鲜,很是丰盛。他另外架了个烤肉架,里头的火还没生起来,但摆满了黑压压的碳。
  「我们这样真的不会被开罚单吗?」周博文边说边把保冷袋里的肉、吐司和棉花糖拿出来摆在桌上。
  「不会啦,这边很少人来,而且我叔叔是警察你知道啊!不会被罚啦!」傅俊杰拿起一个打火机,点燃了火种。
  周博文翻了个白眼,默默地拿起刀开始切菜。
  傅俊杰默默的把火生了起来,两人在过程中都没怎么说话,但这样的沉默并不会令人感到尷尬。毕竟在八年前,他们常常这样,在同一个空间里各做各的事。
  他们只是找回了熟悉的感觉。
  「吃肉,啊~」傅俊杰烤好了第一块肉片,他拿着筷子把肉送进周博文的嘴里。
  周博文专注的切着菜,看也不看就吃了下去。
  「会……会烫!」周博文哈着气,皱眉瞪了傅俊杰一眼。
  「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哈哈!」傅俊杰大笑,毫无诚意的道了歉。
  周博文快速地拿起一个纸杯,眼明手快地往杯里倒了些肥宅快乐水,再一口吞下,但他却又被碳酸弄得直呛。
  傅俊杰带着狡詰的笑容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周博文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他一抬头便对上了那双带着点点星光的双眸。
  周博文急急忙忙地再次下头。「你的肉要烧焦了。」
  傅俊杰也连忙看向烤肉架,有根漆黑的香肠遭殃。
  「傅爸爸傅妈妈都还好吗?」周博文继续切菜。
  「还不错啊,我们家的杂货店也还继续开。」傅俊杰把烤好的肉装盘,再接着烤生的。「他们很想你,你有空可以去我家看看他们,但如果你不想就算了,不要有压力。」
  「嗯,不会有压力的,我也该找时间去看看他们。」周博文切好最后一颗青椒,在凉亭内的长凳坐下。
  周博文看着傅俊杰烤着肉,不得不承认这是很赏心悦目的一景。傅俊杰手臂的肌肉随着他翻肉片的动作隐隐浮现,周博文看红了脸,便别开了头。
  「这些蛤蜊要不要先下啊?」傅俊杰用铝箔纸做碗,把饱满肥硕的蛤蜊一颗颗放入。「你最喜欢吃酒蒸蛤蜊,可惜我今天忘记带米酒,原本想给你做的。」
  「没关係,你买的这些蛤蜊很新鲜,这样烤就很好吃了。」周博文露出淡淡的微笑。
  夜色渐浓,凉亭里的灯亮了,两人吃着烤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不想答就不要答喔。」傅俊杰边嚼着牛排边问道。
  「问吧。」周博文顿了三秒后回答道。
  「你这八年有谈恋爱吗?」傅俊杰看着碗里的玉米笋,不敢直视周博文。
  「没有。」周博文回答得相当果断。
  「欸?真的喔?我以前就知道你觉得谈恋爱很麻烦,但没想到你那么清心寡慾欸。」傅俊杰咬了口玉米笋。
  周博文无言地看着地板,情绪里融合了无奈和害羞,五味杂陈。
  不知道眼前这个人若是知道了,他这八年加上高中喜欢他的那几年,总共十几年的光阴里,他的慾念都是他,会不会觉得可怕。
  过了一会儿,周博文才踌躇的问道。「那你呢?」
  「我吗?你问我有没有谈恋爱吗?」傅俊杰说。「我—」
  傅俊杰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
  「喂?」周博文皱了皱眉,是不认识的电话号码。
  「喂?请问是周先生吗?」电话里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
  「我是,怎么了吗?」周博文疑惑地答道。
  「这里是P县县立医院C镇分院,你阿嬤周陈彩月女士刚刚被送来急诊室,能请你过来一趟吗?」急诊护理师冷静说道。
  周博文的手忍不住颤抖着,脸也刷地一下白了。
  「好的……我马上就到。」周博文的声音细不可查的抖着。
  「怎么了?」傅俊杰担忧的看着周博文。
  「阿嬤被送到医院了,我现在要过去。」周博文放下手里的碗筷。「对不起,我可能要先走,可以请你收拾这些吗?」
  「当然可以啊!快去吧!」傅俊杰拍了拍周博文的肩。
  周博文匆匆奔向下河堤的楼梯。
  「欸等等!是C镇分院吧!你要怎么去啊!」傅俊杰喊住周博文,周博文转头愣愣地看着在暖黄灯光下的那人。
  「骑我的车去吧!」傅俊杰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并迅速把家中钥匙拿下,拋给周博文他的机车钥匙。「把脚踏车留给我,等等帮你骑回家。」
  周博文接住那把机车钥匙,他也从口袋掏出钥匙,整串拋给傅俊杰。
  「谢谢!」周博文边跑边喊着。
  傅俊杰从凉亭的栏杆探头出去,底下周博文拿起傅俊杰的安全帽戴上,便跨上机车,扬长而去。
  夏季的南风吹起来不应该是冷的,但周博文却觉得从他侧脸呼啸而过的风如刀一般,好似要把他的双颊割出一道道口子。
  周博文跌跌撞撞地衝进急诊室,他跑向柜檯,询问护理师他阿嬤的下落。周博文被领到急诊室的一隅,阿嬤躺在病床上,睡得很熟,只是脸色有点苍白。
  「博文?」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微笑着,站在阿嬤的病床旁。
  「叔公,抱歉刚刚没有注意到你。」周博文慌乱地回答道。「是叔公带阿嬤来医院吗?」
  「是啊,你阿嬤刚刚来我们家喝茶聊天,结果突然倒下。唉呦,把你婶婆吓死了,我们叫了救护车就过来了。」叔公用手拍了拍胸口。「好险医生说,你阿嬤只是小中风,住院休养几天就好。啊你婶婆在办住院的手续,你赶快去看看她需不需要帮忙。」
  「好,叔公真的很谢谢你。」周博文用双手握住叔公的右手,眼里是满满的感激。
  「大家都亲戚,应该的啦,你快去吧! 」叔公用左手拍了拍周博文的肩。
  周博文觉得心惊,他想起上周和阿嬤的对话,他真的真的很害怕,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养他长大的阿嬤会离开。